第九章 游人

　　一望无际的沙漠里，你分不清你是游离在边际之内，还是正在处于沙漠中心，你只会迷茫，像是被黄沙掩盖了你的思维，你就像是行尸走肉。你脑中会只有一个声音“走，继续走，一往无前，只有一直走才会出去……停下来就是死”。于是，你就会继续你机械般的行走，如同钟表上的时分针，不停息地走着一圈又一圈，可能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原地打转，做着无意义的行走，那么，你的行走有意义吗？或许只有你彻底坏死，才有可能停下这次行走。只不过钟表坏了，还会有爱惜它的人或是懂得它的人来修理，而你死了，就彻底地死掉了，不过，也可能有爱惜你的人或是懂得你的人来把你埋葬，但在沙漠里，收尸是沙漠的职责，而拾魂是我的工作。

　　这是一位自诩浪漫的游人的自述，这是他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迟来的告诫，踏足这片沙漠，就像是踏入了冥都的大门。整个沙漠中，只有无数的沙子，呼啸的狂风伴着炽热的骄阳，红色如血的场面，显得深沉而厚重。这种奇异的感觉如分不清自己是行走在黄沙道上，还是红沙途中。

　　他目睹了一切，他看到了这人的挣扎，事实上，他看到过许多陷入同样绝境的人的挣扎，而且同样的还有他们都会越挣扎越痛苦，最后倒在这片沙漠中。他喜欢看着那些人倒下的样子，既因为它是他的工作，也是因为它是他的乐趣。他看样子十分乐意跟在这人的后面，燕尾服的长尾巴拖在了地上，裹挟着这些流沙。

　　他喜欢给予沙漠中的人们希望，他会在他们眼前制造出一片水塘或是一块绿洲，然后看着他们的眼里重新闪烁希望，看着他们如同恶狗扑向食物一般奋不顾身地跑过去，他们本应该是跑不动了的，但是他们的兽性驱使着他们带着自己如灌满了铅重的双腿，奔向前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的时候，他还会有点小小的惊讶，但是现在，司空见惯了。他们扑了个空，他们眼里又如这片荒漠一般不见一物，死寂，唯有这个词语能形容他们的眼睛里的世界。希望落空后的绝望是最痛苦的，不过游人很享受他们的痛苦。

　　这人显得并不一样，游人特意制造的幻象并没有吸引住他，他只是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就像是一个老人在公园里散步。他就这样一直这样走着，游人就这样一直跟着，时不时地制造出几个幻境，但是，都失败了，它们没有引出这人眼里一丝希冀，这让游人有些恼火。此刻的他又突然冷静下来，他决定不再制造绿洲和水塘等这样简单的充满生命气息的幻境。沙漠上凭空地出现了一个绞架台，设计十分简约，平添了别样的气韵。这人如同赴死一般走向了这个绞架台，没有迟疑，没有驻足。周围出现了战场的模样，到处都是士兵的尸首，四处都是断剑折戟，甚至空气里漂浮着血腥的味道。这人继续往前走着，没有迟疑，没有驻足。这让游人又开始恼火起来，但是却无可奈何，因为他直接杀死这人的行为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当他穿过了绞架台，周围的场景又是一变，一片美丽的花海包围了他，这些花闪着妖冶的蓝光，如黑洞一般神秘，它们全部向他聚拢，花瓣都朝着他，但是他却不闻不顾，残忍地“挤”开这些花，在黑洞里横冲直撞的男人，谁还能阻止他呢？谁也不能，噢，不，除了死亡。

　　终于，他倒在了地上，或者说，他是扑在了地上，然后他开始做起一个奇怪的行为，他把沙子费力地刨开，把怀里的包裹塞了进去，然后把周围沙子全部拢在一起，想要盖住它。游人看着他做完这个动作，然后，他身上的生气就这样消散了。除了游人之外，谁也不会知道他埋了这个包裹，谁也无法准确地找到这个包裹的位置，即使他埋在沙漠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知道。可能是他是想埋的更远一点，但是在沙漠里又怎么能分清远近呢？想到了这里，游人推翻了自己的“可能”，然后就彻底搞不懂了他的想法。或许，这就是他坚持行走的目的，即使这场行走是没有意义的，他也固执地走完了。

　　游人只是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倒在沙漠上的人的身边，蹲下身子，观察起来，他看起来状况很糟糕了，皮肤紧绷，而且十分干燥，看上去，是脱水而死。游人只是伸出自己修长的手，再伸出自己枯木般的手指，悬放在倒地者的脸上，游人空洞的眼中不见亮光，也不见悲喜。手掌中显现出了一瞬白光，便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游人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记事本，又突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笔，像是变魔术一般，这只笔凭空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录完毕后，它们又凭空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又是一枚灵魂入账，记得给我保养一次武器。”游人在这空无一人，只有一尸的地方说道，“不，还是给我换一件燕尾服吧。”

　　游人就这样结束了他短暂的工作，又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这里。黑色的长燕尾服披在他的身上，再配上他那缓慢而且奇怪的走姿，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企鹅。

　　游人自始至终也没有在意过那个包裹里是什么东西，确实，谁会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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