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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三戏炽繁


  鬼谷宗乔装打扮的水平自不比混沌教相差半分一毫,不一会儿,玉儿装扮停当,活生生一个新的铁奴儿出现在酒库,便是铁奴儿相认,也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黑无垢也乔装了,自选了两个粗使太监中叫阿部微的那个,同样毫无破绽。

  玉儿在铁奴儿身前走了三遭,学着铁奴儿的嗓音道:“奴才给皇帝哥哥请安!”说完不由得笑出了声。

  铁奴儿神志不清,并无半点反应。

  黑无垢讨好玉儿,学着阿部微的嗓音道:“奴才但听中官使唤!中官请——”早拉开了石门,延请玉儿出去。

  玉儿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大刺刺走了出去。沿着台阶盘旋而上,不一会儿便到了地面。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眼前阳关明媚,觑得见窗外的花草树木。玉儿欣喜若狂,真心想狂奔出去,摆脱黑无垢的魔爪。但一想到他诡异的高深武功,便不由得气馁。自己不过是一只小鸡,黑无垢犹如一头老鹰。老鹰抓小鸡,不仅易如反掌,而且凶残狠毒,想逃跑不过自取其辱罢了。刚才还热腾腾的心不由得冷了下来,越走越慢,觉得还不若躲在酒窖里的好。

  黑无垢后背上绑着一只酒瓮,轻松地赶了上来,谦恭地对玉儿道:“奴才一切听中官指使,便是要奴才当马墩,奴才也愿意!”

  玉儿在心中冷笑道:“说得好听,待到得无人之处又来百般凌辱本公主!”又想到:“反正少不了被他欺凌,不如先玩弄了他,得了现成的便宜。”心情好了5分,拿腔捏调地道:“你这个小太监,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你配跟在本官的身后吗?打你脏了我的手,踩你脏了我的脚!哼!”

  黑无垢听了这话,心中不爽:“这不是不把我当人了吗?就连正常大教主也要给我三分面子呐!”但自己现下的身份只是一个粗使太监,以下犯上只会惹来祸端,况且自己心甘情愿想要讨好玉儿公主,怨不得别人。当下安慰自己道:“习惯了就好,面对新的角色谁都有一个从不习惯到习惯的过程。”调整好了当奴才的心态,口里唱喏道:“中官心中但有不爽,尽管拿小奴出气好了!小奴绝不敢还嘴还手。”

  玉儿宽慰道:“好奴才!服侍得本官高兴了,3、5年之后自会在天皇面前替你讨个缺,手中管一样有油水的差事儿……”

  黑无垢喜不自胜地道:“小奴谢过中官,小奴自会一辈子唯中官马首是瞻……”

  玉儿在心中骂道:“果然是邪教中的头目,说这些肉麻的话如此顺溜,厚颜无耻得不同凡响!”嘴里夸奖道:“好识相的奴才,懂得事理,跟着本爷自有好果子吃来。”停在门前。

  黑无垢赶紧走上去小心推开门,弯腰立在一旁,等待玉儿先行。

  玉儿已被关在地下半日,明媚的阳光晃得两眼刺痛,一脚迈出去,尚未站稳,一个人直撞入怀中。她闻到脂肪之香,知道是个女子,不由得搂住了道:“却是何人?如此莽撞?”却忘记自己扮的是一个太监。

  身后的黑无垢在心中喊道:“糟糕,如此便露陷了!”待要杀了此女,觑见她的身后站着数名宫女太监,显见得不是一个寻常人物,再一瞧,原是天皇最为宠爱的天左大皇后尉迟炽繁,不再犹豫,跪倒在地道:“小的愿为中官大人顶罪!”

  玉儿此时亦醒悟过来,跪倒在地道:“奴才不知道是天左大皇后,死罪难饶。”心中道:“跪一回炽繁妹妹原也是该的,在隐卫中她是大头目……”

  尉迟炽繁心中有些狐疑,退后一步瞧来,眼前的正是未央宫中的常侍铁奴儿,自己几乎日日见到,不会认错,难道刚才是自己的幻觉?也难怪,昨日天皇折腾了一夜,连带自己也没有休息好。当下定了定神道:“陛下知道你是个能干的,故此吩咐你来取酒,怎的去了这许久?现下龙颜大怒,满殿的奴才都跪在殿中哩,故此本宫亲自寻来。我问你,酒在哪里?”

  假铁奴儿挺直脊梁回道:“都在阿部微背上哩!”

  尉迟炽繁瞅了一眼跟在铁奴儿身后的粗使太监,见他背上负了小山一般的酒瓮,惊疑道:“难道那都是酒?”

  玉儿戏道:“娘娘说甚么便是甚么,说是酒,自然便是酒。”

  尉迟炽繁正色道:“你已经误了时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有心情贫嘴!既然取到了酒,还不喝令手下奴才快行。”

  玉儿爬起来道:“奴才晓得娘娘菩萨般的心肠,从来不让手下人吃亏,求娘娘救我!”

  尉迟炽繁叹气道:“你经年在天皇身边服侍,怎的也如此没有规矩?况且天皇要办的事情,你见过谁能劝住他?诶,怎么跟你说这些没用的。”

  玉儿紧跑两步跟上尉迟炽繁道:“听说有个叫宇文玉儿的,天皇这回去洛阳对她言听计从,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倒觉得这些都是谣言,宇文玉儿不过是一个亲王的女儿,哪里比得上娘娘日日守着天皇,如胶似漆,竟如一个人般!”

  尉迟炽繁不喜反怒道:“招打的奴才,胡嚼些甚么,你是要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我祸乱朝纲吗?”

  玉儿吐了吐舌头道:“奴才错了,奴才今日怎的不像是奴才本人了?”

  黑无垢赶上来自作聪明地道:“娘娘千万不要怪罪中官!都是小奴的不是,却与中官没半分钱关系。小奴昨日失去了库房的钥匙,今日事到临头方发现钥匙不见,因此耽误了时间。小奴死罪,小奴死罪!”

  尉迟炽繁觉得这个粗使太监是个拎不清的呆子,当下怒道:“你是何人?本宫面前也敢胡乱插言?似你这等说法,连带本宫也脱不了干系,未央宫中的太监十个有九个逃不了一死!来人呀,先将他打死了,免得连累他人!”丢失御窖的钥匙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宫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受到牵连!黑无垢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早有3、5个太监凶神恶煞般扑上前来。原来黑无垢扮成的粗使太监阿部微向来是个缺心眼的,早得罪了宫中不少人,此刻逮着机会正好报复。

  黑无垢还没有弄清楚状况,早就被几个太监捉住了胳膊。他心中恼怒,便要发作起来。

  玉儿觑见了,赶紧磕头道:“还望娘娘息怒!天皇正等着酒哩!此奴背上负的正是300斤20年陈酿,赶紧给天皇送去才是对的,再耽误下去真的会害了大伙儿的性命!”一边朝尉迟炽繁使着眼色。

  铁奴儿是未央宫太监的头领,既然是他替阿部微求情,捉住阿部微的几名太监便知趣地放开了手,候在一旁。

  尉迟炽繁依旧认不出眼前跪着的正是心中景仰的千金公主,狐疑道:“你……你是谁?难道……难道真不是你吗?竟然再一次对本宫无礼……”

  玉儿见尉迟炽繁死活认不出自己,便请罪道:“皇后娘娘,我便是铁奴儿呀!天皇向来信任奴才,娘娘不妨让我去试一试,也许我能平息了天皇的肝火!”

  尉迟炽繁蹙着眉头低喝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快起来。”倒有几分威严。

  玉儿心道,原来这般娇弱的人儿也有脾气。意味深长地瞅了尉迟炽繁一眼,爬将起来,便在前引路,一大群人朝天皇的寝宫而去。

  黑无垢慢了一分,尉迟炽繁宫中的大太监王奴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喝道:“蠢材!你家老大走了,你竟然还赖在地上,想要造反不成?”

  黑无垢全无防备,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心中恼火至极,恨不能一掌将这名太监拍为肉泥,此时,玉儿回头叱道:“你不过是一名粗使太监,为何老是嘀嘀咕咕,难道真要造反了吗?”

  黑无垢听了,收起满眼的凶光,垂手道:“中官说得极是,小奴不敢了。”暗暗地记住那名太监的相貌,待机会到了便要置之于死地。

  行了许久,到了天皇寝宫之外,宇文成都正守在阶下,见到尉迟炽繁,行礼见过了,一双眼不离尉迟炽繁分毫。尉迟炽繁脸若冷霜,对宇文成都的热情视若不见,“噔噔”地踏上了台阶。

  在殿门前,尉迟炽繁站住了。

  殿内传来摔碎器皿的爆裂声,一声响过一声。

  候在殿门外的几名太监无一不股栗不止,尉迟炽繁到了,也无一人招呼。

  尉迟炽繁屏住呼吸听了听,小心地推开了殿门。一样物事在空中旋转着,飞了过来。眼瞧着必击中尉迟炽繁面门,非死即伤,玉儿赶紧搂住尉迟炽繁的腰,稍一用劲,尉迟炽繁便倒在玉儿怀中。

  那样物事一直飞出宫殿,擦着宇文成都的鬓角飞过,方“嗵”地一声落到地上,却不是别的,是一只圆润晶莹的犀牛角。

  宇文成都持戟而立,纹丝不动。

  尉迟炽繁惊魂甫定,抬头瞧见铁奴儿一脸的诡异表情,羞怒道:“讨打的东西,还不松手!”

  玉儿有意调戏道:“本中官抱一抱又怎的了?又不是第一回抱来。”

  尉迟炽繁挣扎着要起来,玉儿稍一用劲,尉迟炽繁便重新倒在玉儿怀中,娇喘不定。

  玉儿拿腔捏调地笑道:“娘娘好生无趣!方才不是本中官机灵,娘娘还能说着话儿躺在我怀中吗?只怕已在去奈何桥的路上了。”见尉迟炽繁楚楚可怜,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贴在她耳边说:“我是玉儿。”

  尉迟炽繁惊怒无比,颤抖着声音道:“你……你……”并没有听清玉儿之言。

  尉迟炽繁宫中的大太监王奴儿赶了上来,指责道:“铁奴儿,你竟然敢以下犯上,死罪难逃!”便要抓玉儿的衣领。

  玉儿怎能让王奴儿得手,一掌飞出,削在王奴儿腕上。

  这一削截铁断金,王奴儿承受不起,“哎呀”惊呼一声,腕骨断裂,当下抱着手蹲在地上,再无一句言语。

  “糟糕!”玉儿心道:“得罪了妹妹的身边人。”心中诧异,自己这一掌明明只用了一成功力,怎的就削断了王奴儿的腕骨?难道自己内力突飞猛进,今非昔比。试着运了运气,与往日并无差别,依旧一般斤两。

  这时尉迟炽繁已经挣脱了玉儿,见王奴儿痛不可当地蹲在地上,气鼓鼓地道:“果真是反了,把自己当成了主子!”心中暗忖:“今日之事反常,切不可乱了自己方寸!”

  玉儿赶紧请罪道:“奴才该死,请娘娘治罪!奴才因取酒误了时间,心中着急,故此晕头转向,不知所为。”

  黑无垢全没有将天左大皇后放在眼里,冷笑了一声道:“这事怪不到我们身上,那是这厮的报应,刚踢了我一脚,现下便断了一腕!叫他得罪我来,下回便是一个死字!”

  玉儿瞬间明白了,原来是黑无垢暗中捣鬼!只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借力打力,将内力传导到了自己掌上。心中惊骇,强装镇定道:“你又是哪根葱?怎么着王奴儿比你高了5、6个级别,似你这等的奴才,我便可以决定你的生死,自是要将你剁成肉酱,以免污了天杖!”

  黑无垢见玉儿说的每一句话都与他有关,不怒反喜:“如果是中官要奴才死,奴才满心欢喜哩!死在中官的手下,奴才的骨头都是酥的哩!”

  玉儿在心中暗骂:“本公主恨不能食汝肉寝汝皮,你想死还不容易吗?”嘴上却道:“你这厮力气颇大,一瓮酒背上并不曾歇息,留着你的小命还有些许用处。”

  黑无垢听了此话,喜不自胜道:“给……公……公效力本是奴才的职责……”差点说出了“公主”二字。

  玉儿给他上紧箍咒道:“事事都听你爷爷的,爷爷才会留下你,孝顺得好,自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宫中大太监收小太监为养子贤孙乃是稀松平常之事,玉儿这一说合乎常理,黑无垢只得应承道:“那是自然的,今后事事都听中官吩咐,小奴不敢擅自做主。”

  玉儿赞道:“好儿孙!跟定了你爷爷,前程似锦。既然如此,你不如走在前面,第一个负酒进殿,天皇高兴,自然是你头一桩功。但是有一样得切记了,不可得罪了天皇,如若得罪了,我也救不得你。”

  黑无垢入戏至深,只当玉儿是一片好心,当下抢在前里推开殿门,迈进殿去。这回并无物事飞将出来,玉儿等了一会儿,方跟了进去。

  尉迟炽繁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思忖:“这铁奴儿今日如此反常,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调戏本宫,我……我……羞不羞也!早该喝令将他拿下,乱棍打翻!”一时间心中犹疑,走也不是停也不是,暗恨诸多奴才中没有一个晓事的,不懂得替主子分忧。

  殿内虽然点着火烛,但光线要比室外昏暗许多。黑无垢内力高深,只一眼便觑明白了殿内的情形。

  殿中四处悬挂着帷幕,香炉里燃着袅袅檀香。香炉边趴伏着几名宫女,裙裾翻卷,屁股上一片血污。几名太监持杖立在一旁。阶下跪着几名老少不等的大太监,不住磕头,动作整齐划一,不发一言。

  天皇歪在矮台的卧榻之上,脚下跪着一名身着彩衣的贵妇,贵妇身后又跪着数名宫女。贵妇背脊挺直,宫娥伏身在地。天皇座榻后立着数名宫女,或执扇或执拂尘,皆噤若寒蝉。

  帷幕边,数十名太监、宫女或抬着或持着各色食具,星罗棋布,好似突然间被点穴一般,姿态各异……

  黑无垢潜伏宫中已久,一眼便认出那跪在天皇脚下的贵妇正是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心中“嘻嘻”冷笑了两声,心道:“一戏唱罢,一戏登台,宫中好戏连台,宫外谶纬谣传,这宇文氏的江山看来真是坐不稳了……”当下立在殿上朗声禀道:“小奴阿部微奉命取御酒前来,即请天皇享用。”用了些许内力,其声悠扬,绕梁不绝。

  榻上的宇文赟正在昏睡,一个激灵醒了,远远地瞅见一个面生的太监立在阶下,既不跪安,亦不请罪,大剌剌、呆愣楞,原来是个职分最低的粗使太监,倒也不与他计较,只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再原样儿说给‘天’听。”

  黑无垢心中冷笑,面子上依旧毕恭毕敬,朗声再禀:“我的‘天’呀,阿部微送酒来也!都是20年陈酿的美酒,我一路背来,都被熏得醉了。”说罢,踉跄两步,眼睛却只觑着身后的玉儿。

  玉儿嘉许地对黑无垢眨了眨眼,惹得黑无垢泪眼婆娑,一只手使劲地擦拭眼睛,就势跪倒在地道:“奴才被天皇感动得哭了……”

  宇文赟觉得眼前这奴才虽然粗鲁了一点,委实质朴真实得可爱,不由得高兴起来,温茹地问道:“你好好说说,怎的‘天’就感动了你?”

  黑无垢胡诌道:“怎的不是天皇感动了小奴?不怕天皇笑话,小奴进宫虽然几年了,却是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天皇真容,原来天皇不是天皇……小奴斗胆,小奴斗胆……”

  阿部微这一说不打紧,唬得满殿之人一颗心皆提到了嗓子眼。玉儿尤其后悔,不敢轻信邪教中人,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吗?岂不是害了自己又害了丽华姊姊与炽繁妹妹……恨不能纵身去将黑无垢提回来,再一扔扔到殿外,这一辈都不见他。可惜自己武功低微,一旦黑无垢发作起来,连赟哥哥也将陷入困境……

  宇文赟一听到眼前的小太监胡说甚么“天皇不是天皇”,杀心顿起,手里捏着一只茶盏便要砸将下去,却听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哥哥暂且息怒,且听他将话儿说完,那时更好治罪!”

  宇文赟这才注意到站在殿柱下的尉迟炽繁,“哼”了一声道:“妹妹说得有理,且听他如何圆场……”

  尉迟炽繁依旧轻言细语地对黑无垢道:“阿部微,你将话说完,让天皇听听是否有理。”

  黑无垢在心中冷笑了数声,谦恭道:“我瞧见的乃是千手千眼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玉儿不由得喊出了声:“观世音可是位女菩萨呀!”

  黑无垢眉目含情地与玉儿对视着,嘴里道:“我们家乡的人都说,男生女相,万寿无疆!”

  这一句话说出来,满殿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太监还是宫女,皆长吁了一口气,心道:“这句话我也想得出来,只是没有这样的胆子说出来……”

  宇文赟听了阿部微的这句话,不由得对他大有好感,一时间觉得身边的太监没有一个及得上他,便呼唤铁奴儿道:“原来有这么一个淳朴的小奴才,却被你们瞒下了!自今日起,他就在我的身边当差……”

  玉儿心道:“这还了得!这可是邪教的大角色,岂不挟持了哥哥您呀!原来天下人都容易被花言巧语迷惑,连皇帝也不列外。”赶紧磕头道:“这厮不懂规矩,不谙礼仪,只能搏天皇一笑,却不能长久呆在天皇身边。”

  榻旁跪着的杨丽华扬起天鹅般的脖颈道:“还望天皇三思,这厮巧言令色,大智若愚,惯于欺上瞒下呀!”

  宇文赟瞅了一眼杨丽华,怒道:“并没有容你说话,你当真以为我治不了你吗?”

  玉儿思量道:“也不知丽华姊姊怎的又得罪了哥哥……姊姊如此耿直,怎么能保得自己平安,在这一点上远远不如炽繁妹妹呀!”

  玉儿正要说话,身后尉迟炽繁袅袅娜娜地开了口:“姊姊说的不一定对,但我以为要调到天皇身边来,还得交待内官查清楚这小奴才的底细,这是历朝历代宫中的规矩,想是很有道理的……”

  玉儿马上接口道:“炽繁娘娘说得极是,但凡调到天皇身边的太监、宫女,无一不经过了秋官府与内府的调查,奴才向天皇请旨,即刻安排此事。”

  宇文赟狐疑地望了一眼铁奴儿,见他神态自若,便无奈地挥手道:“好好的兴致都被你们败了!不说这事,快快奉上酒来,‘天’几个时辰没有尝到美酒滋味,快没耐心了!”

  玉儿应诺道:“小的这就奉酒,天皇只需等一时片刻!”

  宇文赟不耐烦地道:“‘天’日日喝的都是御酒,难道次次都得查验吗?”

  玉儿笑道:“这是奴才们应该做的事,只有奴才们尝过了,天皇方能放心品尝。”

  即刻,满殿的人都活了起来,各忙各的,不一会儿,天皇的卧榻前便摆了一张食案,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陆续摆在上面,奴才们尝验过的美酒亦灌入了酒壶。

  阿部微是粗使太监,放下酒瓮后就无事可干了。他趁着各人忙乱,身子一扭,出了寝宫。玉儿正忙着张罗酒宴,没有看到。

  宇文赟对依旧跪在脚下的杨丽华道:“还不唤你尉迟妹妹上来筛酒?你向来不善饮酒,与你在一起甚是无趣。”

  天皇说这话,实是宽宥杨丽华的过错,但语气甚是严厉,玉儿听了,心中替杨丽华抱不平,上前一步道:“奴才替天皇筛酒,请两位娘娘安座。”不待天皇应允,便跪倒在榻前忙碌起来。她动作轻盈,姿势洒脱,不一会儿就筛了3杯美酒,切了3碟肉。天皇面前摆的是金杯、白肉,杨丽华面前摆的是玉杯、羊肉,留给尉迟炽繁的是玛瑙杯、牛肉,各不相同。

  宇文赟瞪着眼睛望着玉儿,心中念叨:“铁奴儿向来能干,今日分外不同,令人生疑……”忽地隐隐约约嗅到脂粉味儿,却不是杨丽华素来用的品种。他皱着眉头,不住地打量榻前的铁奴儿……

  此时,尉迟炽繁已经走到榻前,刻意绕到案几的另一边坐下,对玉儿视若不见。

  宇文赟吸了吸鼻子,闻到了第三种脂粉香味,摸了摸榻上藏着的短剑,不动声色地道:“炽繁妹子来了,丽华,你俩先饮一杯。”

  杨丽华听到此言,便端起了玉杯,一口将杯中酒干了,亮出酒杯,向尉迟炽繁示意。

  尉迟炽繁恭敬道:“姊姊好酒量,妹妹是比不过的,姑且喝了这一杯。”以袖遮脸,矜持地喝了一杯。

  宇文赟颇为怜爱地瞧着尉迟炽繁,心道:“惭愧,如果真被铁奴儿下了毒,炽繁妹子便香消玉殒了。”但又觉得让身边人替自己挡灾,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替帝王而死,这是他们的福气。

  宇文赟见二女喝酒之后并无异状,情知这个与往日不同的铁奴儿并没有在酒中使诈,放下心来,便端起金杯道:“这一杯‘天’敬两位爱妃,‘天’这段时间身染微恙,两位爱妃日日在‘天’榻前照料,尤其是饮食药汤,皆亲自料理,不畏艰难,不惧生死,‘天’心中是知晓的。”

  这几句话说得颇为诚恳,杨丽华已经多日没有听到宇文赟的肺腑之言了,不禁唏嘘泪下。

  宇文赟见杨丽华落泪,不由得想起她的诸般好来,便动情道:“‘天’不是刻意要为难你,记住‘天’回长安那日对你说过的话……”

  杨丽华郑重地点了点头,含泪而笑。

  宇文赟心中情动,挥手道:“‘天’留两位皇后歇息,你们都退出去。”此时天色尚早,但满殿并无一人反对。

  玉儿待要说甚么,宇文赟厉声喝道:“铁奴儿,‘天’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吗?你今日大剌剌的,显然与阿部微是同谋!来人呀,拖将下去,天杖侍候!”

  玉儿听了,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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