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双月纪元
徐哲看出了郝志的困惑，于是接话说：“或许你们好奇，为什么我不把小冰直接做成王琰珂的样子……”
“对啊，如果做成和王琰珂一模一样，她自己不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吗，对于大家来说也更容易接受啊！”
“你们错了！那样不单你们不会接受，就连她自己也会崩溃掉的！”徐哲解释道，“你们或许会觉得一个玩具毛毛熊很可爱，但绝对不会对一只真熊的标本产生这种感觉。
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它越是栩栩如生，你就越害怕接近它，这在科学界有个名词，叫‘恐怖谷’效应，意思就是：
仿制体越接近本体，哪怕有万分之一的不同，都会让人内心产生极为敏感的排斥感，你们也大都看过明星和自己的蜡像站在一起拍的照片吧？
虽然蜡像和明星几乎是分毫不差的复制出来的，但当你盯着蜡像看的时候，还是会产生强烈的‘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恐惧感……”
郝志听到这里，背上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几天来，他也和王琰珂有过单独的相处，他们自然地在一起聊天，说话，讲各自分开后的经历，可是，他的思想却一直走神，无论怎么都集中不起来，似乎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她不是王琰珂，她是假人……
有一天夜里，他还梦到死人的灵堂上站着的那些纸糊的假人，像鬼影一样围绕着他，那苍白的脸，鲜红的嘴唇，对着他笑……
虽然大部分人都为此感到悲哀，这却让宋小葭感觉轻松了一些，她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王琰珂，忽然成了一个毫无竞争能力的机器人，就像她说的，我至少是个真人，有自己的身体，你再优秀，也已经成了一部机器，在爱情面前，你还怎么跟我斗？
难道，他还会去吻你的塑胶嘴唇吗？
最近一段时间，世界各地都在进行大反攻，虽有惨痛死伤，但人类军队一个又一个地夺回阵地，形势一片大好。
各个战场上的机械战虫都大面积地败退，每天都有新的胜利消息传回来，人类终于看到了一点胜利的希望，但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人类依然没有办法制约血月。
那一轮鲜红的月亮始终悬停在太空，带着表面浮雕一样诡异的纹路，像绣满了图腾的一颗金属球似的，冰冷，而诡异。
它始终静悄悄地围绕地球同步轨道旋转着，对于战场上的胜败进退，它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喜，像面目刻板的死神。
徐哲曾尝试跟对方沟通，毕竟自己在战场上已经掌握了一些主动，有了谈判的资本，然而，血月给予所有谈判要求的答复都是：沉默！
“血月沉默得相当诡异啊！”徐哲身边的参谋总长杜克评价道，“难道是被我们的气势所震慑住了吗？至少目前看来，除了释放更多的战虫之外，它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既不敢贸然登陆，又不能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错，他们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徐哲一句话打消了对方这种盲目乐观的想法，“与这可怕的沉默一样，它不是不想跟我们谈判，而是觉得谈判多余！我们没有谈判的资格！
不回话，这才是最令我感到不安的事情……”
但无论决策层如何的焦灼，地球人类还是欢欣鼓舞的，他们不断收获着希望，大家众志成城抵御外敌，胜利就在前方！
徐哲无私地分享技术，各国纷纷效仿，组织起了类似战狼小队的蓥甲战队，这倒是让郝志他们几个不再用全世界到处跑着救火，稍微有了点喘息之机……
十三陵外的广场上，夏夜的风有点凉了，吹得人皮肤干燥，滑滑的，郝志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慢地溜达着，在他身边并行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叫她珂珂？还是小冰？
之前跟小冰的相处中，他倒没有什么顾虑，只是觉得她不过就是身边一台陌生的机器，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而已，即使是个人形，也隔着一层说不清的感觉。
可自从知道她的内在实际上是王琰珂以后，那感觉就微妙了起来，他的内心一直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那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又回来了，她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可是，这太难了，男人是视觉的动物，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即使那是假象。
面对着小冰那副人造的外形他总是觉得陌生，虽然她也很漂亮，可始终就像面对着一个会说话的芭比娃娃，他也不是那种能把充气娃娃当老婆的怪癖男，能坦然面对现在的王琰珂。
郝志在一个石像生的台上坐下来，王琰珂也挨着他坐下来，温柔地看着自己，郝志闭上眼睛，想靠回忆找到她以往坐在身边的感觉，或许不看到小冰的那副外形，一切就都好了……
但是情况并没有什么改变，记忆中，当两个人离得亲近的时候，总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微热的体温，嗅到王琰珂身上淡淡的香味，可如今，这一切都没了。
他轻飘飘地找不到塌实的感觉，于是不安地左顾右盼，却忽然看到远处那辆停在阴影里的卡车，脑海中瞬间闪回那天晚上，宋小葭只穿一件大衬衫……
他赶紧收回目光，晃了晃头清除掉那些不该有的回忆。
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不就是王琰珂能够在自己身边吗？为什么当这一切都实现了的时候，感觉却都没了呢？
难道真的是离开太久，或者物是人非，男人的花心的本性在作祟吗？
当真的是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了吗？
记得以前在校园里的时候，下过夜自习，自己和王琰珂两个人经常在后操场上溜达，谈天说地，聊理想和人生，聊到畅快之处哈哈大笑，操场上，有人在没完没了地跑圈，每次路过他们的时候，都带来一阵风，王琰珂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听他大谈游戏装备和武林高手，那感觉如此轻松自然，甜蜜的爱意在两个人之间逐渐蔓延，像夏天的夜里疯长的植物藤蔓。
如今，那些纯纯的东西都去了哪里呢？
远处十三陵基地上方的夜灯很亮，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斜斜地铺在脚下，抬头看，两轮明月悬在当空，一大一小，一明一暗。
双月，似乎已经成了人类习以为常的事了。
那轮新来的血月当仁不让地悬在头顶，对人类的历史丝毫不以为然，仿佛它天生就属于这里的，亘古以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似的，
想到这里，郝志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走了神儿，这在以往和王琰珂的“约会”中，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事，他经常觉得那长娇美的小脸，怎么看都看不够，好象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清泉一样洗涤着自己的心。
从出来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总要找个什么话题吧……
郝志搜肠刮肚，以前同桌的时候，不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嘛，连校门外卖大饼的换了身新衣服也能聊上个半天，如今，他却找不到一个共同话题。
聊聊她两次被人杀死后的感想？似乎不太合时宜。
问问她作为机器人怎么尿尿？这不是找打么……
他嗯嗯啊啊地开了半天头，却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王琰珂奇怪地看着郝志：“你平时不是挺能白活嘛，怎么今天一句话都没啦？”
“啊？哪有啊，我刚刚是在想……在想……”
王琰珂笑眯眯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半句话，郝志憋红了一张脸，忽然冒出一句：“我们几个人不会是亲兄妹吧？”
王琰珂一下泄了气，白了他一眼：“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变态的想法？”
“那不是说了么，我们几个同一天生的，又都有特异能力……”
“别瞎猜！”王琰珂习惯性地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可她却忘了自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手柔弱的女孩，现在她的骨架都是精钢，势大力沉的，即使是隔着薄薄的人造皮肤，也是五根儿小铁棍儿，这一下敲上去，当地一声，差点把郝志拍哭了！
“哎哟！”郝志捂着脑袋蹭一下蹦起来，拼命揉着，“疼疼疼……”
“呀，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看来力气大了也不好……我可算体会到宋小葭的处境了！”王琰珂吃吃地笑起来。
“就是，跟多了一个宋小葭似的，一个就够我受的了，要是有俩，我真是生不如死……”郝志左右看了看，“那女汉子该不会在附近偷听吧？”
“怎么？你有什么怕她知道的呢？”王琰珂佯装吃醋地问道。
“哈哈，我有什么可怕的！”郝志干笑两声，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一说话就露馅儿。
“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俩……”王琰珂严肃地瞪起了眼睛，随即又哀婉地说，“算了，我也能理解，毕竟当时你觉得我死了，人死茶凉，移情别恋也是正常的，男人嘛，都这样……”
“什么啊！”郝志一听这话急了，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抢白，“我，我……我怎么是那种人……我什么都没有做，这这段时间净打仗了，命都保不住，我，我没有忘记……”
王琰珂满意地笑了，他还是那个在自己面前就会紧张的男孩，会为自己一点小小的情绪而紧张，女人们说，这就是爱的表现。
她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背后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郝志站在她的对面也听到了，正在好奇，忽然，在灯光照耀下，一个圆圆的黑影窜了出来！
郝志吓了一跳，但是本能还是起了作用，他第一时间做出了直觉反应，猛地一拉王琰珂的手腕，把她朝自己身后拽了过去。
“砰！”一声巨响之后，哗啦哗啦碎石的声音跌落满地，郝志和王琰珂因为冲力惯性双双跌倒，再回头去看，刚刚两个人坐的地方，那尊巨大的石像生被砸成了两半，倒在一边，而碎石堆后面，伸出一条机械战虫的大腿！
那只金属的大爪子狠狠地由上面拍下来，还好躲得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襙！这帮家伙怎么追到基地来了？”郝志吃了一惊，那些战虫节节败退，还以为早就退回海里去了呢，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几百公里以外的这里？
我们的雷达预警系统呢？怎么一点都没有发觉？
但是已经来不及多想了，那只机械战虫呲着两片剪刀一样的颚，已经朝这边飞快地爬过来了！
与之前遇到的机械战虫不同，这头机械战虫的身体明显小得多，大概只有一两米长，身形也不像蝗虫，而是更扁平贴地，像是大号的蟑螂似的，前面空气炮的喷口改变成了巨大如剪刀般的颚，咔哧咔哧地咬合着，冲郝志两人就攻击过来。
郝志没穿战甲，两个人出来约会也没带战刀，连把枪都没有，于是只好拉起王琰珂就跑。
可是，王琰珂借着自己身体的超强机械性能，能够跑起来飞快，郝志没有力量药剂的帮助就是一个普通男孩，他是跑不过那只六条腿飞快爬行的机械怪虫的！
追击的距离逐渐接近，郝志感觉身后黑影应声追到，而地宫的入口还有几百米，正合计着使用空间跃迁的时候，王琰珂出手了！
王琰珂一路跑一路还在等着郝志，一回头，看到怪虫临近，干脆就地回身，“腾”地一下跳起来，重重地一脚蹬在那家伙的脑袋上，这一下力气不小，竟然把它蹬得头朝下狠狠地砸进了地里！这就像是一辆高速奔驰中的汽车，车头忽然被人狠狠地摁下去，后面的冲势还大，就朝前猛地翻过去。
就这一个瞬间，郝志已经又朝前跑了几步，刚好躲过那一面墙一样砸下来的虫背，王琰珂机灵地抽身侧跳出来，又是两步跑过去，拉起郝志就跑。
郝志却不为所动，他愣愣地站在那翻倒，肚皮向上的巨虫面前看了一会儿，才忽然说：不对，这不是我们以前遇到的那种机械战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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