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平静的夜
鲁迅曾经在一篇文章里面写过，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
平静安详的夜里，郝志伏在油井平台的甲板栏杆上，忽然想起这句话来。
在温柔如水的夜色中，天上挂着两个月亮。
一个是人类自己的，陪伴了人类45亿年之久，在遥远的太阳系形成初期，就陪伴在地球身边，如孪生兄弟，一圈一圈，仿佛永无休止地做着圆周运动。
亘古以来，月满月缺、周而复始从无例外，45亿年的漫长岁月之中，它一直都是夜空中的霸主，凌驾于群星之上，是照亮整个世界的希望之光。
它引导者夜行生物前进的方向，看它们在月光下捕猎，逃跑，蜷缩在自己的巢穴里休息，听它们站在山头上对自己呼喊，狂吠，它指引着海洋生物的潮汐流转，产卵迁徙，然后带着新生命回溯到出生地，见证着地球45亿年来生命轮回，生生不息。
然而如今，它却显得那么的黯淡无光，悄然失色。
另外一个才刚刚出现三天时间，是红色的血月，它的外形是那么的圆满巨大，比原来的月球大上三倍，它毫无瑕疵，流畅光滑，以几何的对称与和谐，散发着诡异的红光，释放着危险的信号，却显得如此的不真实。
血月的光芒照耀着每一个在夜里仰望星空的人，同时宣示着自身存在的强大，无论你对它怎么诅咒唾骂，怎么捶胸顿足，都影响不了它的存在，依旧是那么平静地漂浮着，静谧无声。
人类本来所拥有的那轮明月，如今残缺得只剩半边，像个不规则的破南瓜，表面坑坑洼洼看起来脏兮兮的，瘦小枯萎地蜷缩在天空的一角，微弱的白光极力想在这天空中挣扎出一点地位来……
郝志瞪着那片天空看了很久，仿佛又看见半空中那朵炸开的烟花，在轰然一声之后，王琰珂随着地球人类的希望一起毁灭殆尽，连点渣渣都没留。
当两个人从万米高空掉下的时候，她紧紧地钻进自己的怀里，把他当作最后的依靠，生命的托付，现在一转眼，就好象做了一场梦。
郝志像是刚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游客，怎么都捕捉不到半点的真实感。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快得你根本没有时间静下来想想为什么，就那么发生了……
“电视上说……”宋小葭的声音从铁梯下传来，她的外套已经在实验中被自己撕烂了，如今穿着林涛给找来的雇佣兵的迷彩服，士兵们大号的衣服把她衬托得更加娇小可爱，长长的金色卷发在海风中凌乱飞舞着，她一步步迈上来，站在郝志身后，“空军一号炸毁之后的搜寻工作已经完成了，没有发现生还者……”
“哦……”郝志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他呆呆地回了一句，没有继续说话。
“好吧，你也别太难过了，有些事发生了也改变不了……”宋小葭担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叹了口气。
“是的，我也想过，跃迁一段时间，回到飞机上，但是不行，无论我回去替代任何人的意志，都不可能阻止幽灵破坏飞机，一样是救不了她的，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回去5秒钟的时间，改变不了任何事……”郝志重重地叹息一声。
“或许，就像林涛所说的那样，历史是不能修改的，无论我回去多少次，都改变不了珂珂注定死亡的现实，在强大的现实规律面前，我们太渺小了……”
“你已经尽了全力了，想开点儿……”宋小葭靠近他，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郝志无奈地冲她笑笑，然后很认真地看着宋小葭那张娃娃脸，这个一身怪力的女孩如果安静下来，就会漂亮得像个娃娃一样。
当她变得温柔如水，安静乖巧，谁又能想象在她的身体里潜伏着一头恐怖的怪兽呢？
“谢谢你！”郝志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有点长了，在海风中遮挡住了眼睛。
“嗯？”宋小葭一愣。
“我是说，谢谢你们大家，你们本来跟这件事没有关系的，都是因为我被牵扯进来……”郝志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大家，我看了整个强化实验的录像，过程非常艰难，你们都九死一生，但他说那是没办法的事，不把大家逼到极限，我们的能力就不会苏醒……”
“那家伙真的心黑手狠，差点要了我们的命！”宋小葭不满地抱怨道。
郝志惨然一笑，对葭葭摇了摇头：“严师出高徒嘛，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葭葭，说实话，其实我倒是挺能理解林涛的，以我这一段时间对他的观察，他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一个暴力狂人。
你有没有发现，他只不过是一个拥有极强信仰的人，而且具有远见和目标，并且能不惜一切努力的去完成它。
林涛的所作所为甚至没有什么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是真正意识到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人，我这次去，见到了那些居高临下的国家元首，他们每一个人也都为这件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没有一个人胆怯，恐惧，懦弱，他们都和林涛一样背负着巨大的责任。
虽然，林涛并不像他们那样身处高位，也没有人要求他承担什么，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无冕之王……”
“谁知道呢……当时我也只顾生气了，现在回头想想，自己的确因为这一次的强化进步了一大截。
耗子，你相不相信，现在的我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了……
我感觉好象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我觉得自己甚至跟幽灵对战起来，都完全不会落下风……”
宋小葭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那手腕粗的铁栏杆，稍微一用力，就把它捏瘪了！
郝志知道葭葭只是为了安慰他，让他觉得找幽灵报仇有望，然而实际上这一次的经历之后，郝志除了对幽灵的痛恨之外，还多了一层更深刻的认识，幽灵太强大了，强大到他们现在还不能想象的地步。
他可不想宋小葭去找幽灵单挑，所以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把话题引开：“你这一身的怪力，将来很难嫁掉的！”
“我就不会找个比我力气大的？”宋小葭一撇嘴。
“那全世界恐怕只有幽灵了！”
“他？”
“对啊，他不总说你是他的小女神嘛，想必是早就知道你有和他一样的怪力，所以才那么喜欢你的！”
“他比我大几十岁好不好？而且，他害死了珂珂，我不会放过他的，再见到他，非揍他一顿！”宋小葭咬牙切齿地说。
郝志极力仰起脸来，眨巴眨巴干涩的眼睛：“是啊，我怎么就不是你呢？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打不过他……对了，电视上有没有说在飞机的残骸里找到一个小匣子？”
宋小葭仔细回忆了一下：“你是说黑匣子吧？新闻里专门提了一句，说是连这个重要的资料都没有找到！”
没有？
郝志奇怪了，按说飞机失事，那黑匣子是最有可能被保留下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找到呢？
“嗯，后来电视就没信号了，也不知道现在找到了没？”宋小葭肯定地点了点头。
“只是卫星电视没有信号而已，接天线的普通频道还是可以收到的！”林涛忽然在二人背后接话，吓了他俩一跳，连忙转过身来。
林涛眼睛通红，从开始这个实验到现在，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的他，显得有些疲惫，脸色在油井平台的探照灯下显得阴沉灰暗，像没有光泽的橡皮人。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南海”，抽出一支点上，走到两人身边，也趴在了栏杆上，眼望着飘摇海面上的层层巨浪，重重地吸了一口烟，那些烟随着他说话的节奏喷涌出来，迅速被海风吹散在脑后：
“不要看它好像很平静，血月这两天并不是闲着没事的，它在进入地球轨道的过程中，摧毁了地球近地轨道上的所有卫星！
换句话说，人类世界目前所有的无线通讯都中断了，卫星电视电话、GPS，都没了！”
“真是个坏消息！”宋小葭唉了一声。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林涛忽然补充道，“我的情报人员从全世界发来消息，似乎各个国家都在暗中积极准备三天后的世界大战！”
“啊？”郝志一听，脑子飞快地转着，“他们不是说没找到那个黑匣子吗？天知会议上，三天后反击的决定，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林涛肯定地点了点头：“有两种可能，第一，黑匣子已经找到了，只是没有对外公布，地球人准备反击，当然不会通过电视网络吆喝出去。
第二，搜救人员根本没有找到黑匣子，因为黑匣子早就被人带走了……”
“你是说……飞机失事之后，有一个人带着黑匣子逃生了？”
林涛嘿嘿笑了笑：“可能吧，虽然盲目地给你希望很不人道，但是你不知道吗……
空军一号上面有个专用的总统逃生舱，是个独立的小飞行器，在遇到重大空难之前，可以乘坐一个人，在飞机爆炸之前弹射出来，然后靠自身携带的降落伞安全落地！”
郝志瞬间就张大了嘴巴！
但是很快就再次陷入沮丧……
空军一号上面有几十个全世界最重要的国家首脑，王琰珂作为一个最普通的女孩，有可能获得这惟一的逃生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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