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前夕

　　奔走声，
　　呼喊声，
　　传遍整片空间。
　　云曦可怜巴巴地抓着栏杆，小声嘀咕着：“明明都抓到手心里了，飞了！呜呜呜呜...真武剑...”
　　张三垂头丧气地蹲在牢房里，拳头狠狠砸向船舱侧壁。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不信我，我才不是细作啊，这个消息死了多少人才送到！都白死了！都白死了啊！”
　　“不，不仅仅是这样。”
　　摇曳的烛光下，
　　盘腿端坐的丁宁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刚刚被制服的时候我想起来了，眼下的局面不会更坏了，大宋就要灭亡了，所有人都会死...“
　　张三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抓住丁宁的衣领。
　　“你刚刚说的，什么投海殉国，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说？来不及了，现在我们自身难保，很可能全都要死在这里。”
　　云曦的小脸惨白一片，连忙凑了过来。
　　“不可能吧，刚刚救我们的不是阎罗王嘛，他可是最强阎王，我们怎么都不可能死吧！本仙子知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丁宁皱了皱眉头。
　　“你连徐凡大哥都认识？你到底是谁？”
　　“啊呀，本仙子是你对象！你的事情本仙子都知道！包括无限执事啥啥啥的！要本仙子说几遍你才能记着，啊啊啊，这些都是小事啦！快说啊！”
　　丁宁狐疑地看了云曦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我脑子现在有些乱，很多记忆都是一点一点跳出来，之前看到小皇帝我突然想起来一些细节，不久之后，蒙古大将张弘范会大破张世杰，山穷水尽之际，陆秀夫负帝投海，三十万军民纷纷紧随其后投海殉国。“
　　张三瞪圆了眼睛忍不住高呼出声。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
　　“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不承认不行，大宋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
　　云曦连忙抓住丁宁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的！？”
　　“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爸带我和小妹来过崖山，见过陆秀夫负帝投海的雕像，也见过张弘范灭宋于此的石碑！我刚想起来！这一战是亡国灭种！无人生还！”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不不不，现在就不安全！”
　　丁宁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很难逃出去，要知道，这一战没有俘虏，所有大宋子民都慷慨殉国，不是投海而死就是被元军屠戮，所以后世东瀛的历史学家用一句话概括了这一战：崖山之后再无汉！“
　　“不可能！！！”
　　一把推开丁宁，张三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眼泪喷涌而出。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是不是？！亡国灭种...崖山之后再无汉...我不信！！！我不信！！！”
　　看到张三疯狂的样子，丁宁只觉得心中堵得难受，生于现代的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古人忠君报国的思想，对于大宋更是没有太多感觉。
　　他只知道，大宋是一个极为矛盾的王朝，无数文人墨客，无数艺术成就，无数名流将相，无数丧权辱国，都集中在这个灿烂的时代，精忠报国者有狄青，杨家将，包青天，王安石，司马光，李纲，岳飞，辛弃疾...祸乱天下者有蔡京，高俅，李邦彦，贾似道...才通天地者有张择端，苏东坡，李清照，李公麟...造反叛乱者有方腊，宋江...
　　这个王朝，太过辉煌，太过灿烂，也太过悲情...
　　终于，它要走到尽头了，
　　所有的风流都将为历史掩埋...
　　丁宁拍拍张三的肩膀，小声说道：“我不知道还有多久大限方至，可能就在这几天了...”
　　淡淡的烟草味传入船舱，一声叹息响在三人耳畔。
　　“就在明天。“
　　听到熟悉的声音，丁宁的眼底闪过一丝喜意，连忙转过身来，云曦却吞吞口水悄悄退了几步。
　　徐凡走到丁宁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之色。
　　“你不该来的...这里是死地。”
　　“老板！老板你听我说，陆继，陆继是主角！陆继就是主角！”
　　徐凡推推眼镜。
　　“我知道。”
　　丁宁愣了愣，手掌微微用力。
　　“我是曾经目睹道长创造了这个世界我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老板？”
　　徐凡平静地看着丁宁，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用造物法则造出了祈愿卡，有三次机会破除噩梦世界的限制...”
　　丁宁低垂着脑袋。
　　“你...遗忘了什么东西吧...这种擦边球，也是违反法则的，是吧...”
　　......
　　“是。“
　　徐凡微微一顿。
　　“不过那不重要...”
　　丁宁猛地抬起头来，眼睛腥红一片。
　　“怎么不重要？！对！对你来说不重要了！你分明，你分明是已经决定了！你想在这场任务里牺牲！死就死了，失去记忆算什么？！对不对？！对不对啊啊啊啊？！回答我！”
　　看着丁宁疯了似的摇动着铁栏杆，徐凡的瞳孔微微一缩。
　　“丁宁，你...”
　　“徐凡！！我再告诉你一遍！你答应我了！你不会死！你别忘了！！”
　　徐凡微微低下眼睑。
　　“丁宁，你不该来...你把心思花在你的主线任务上就行，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
　　丁宁瞪着通红的眼睛逼视着徐凡，此时此刻，拥有恶魔之眼的徐凡头一次不敢与人对视。
　　“交给你...什么都交给你，你把所有东西都扛着！就连你快死了，都不许我跟其他人说！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怎么可以！！”
　　眼泪从眼角夺眶而出，缓缓跪在地上。
　　“我...我只想帮你啊...我想帮你，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一切，你叫我，你叫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玩着笑着度过这场任务...最后回到奇迹之间，面对一个不再有你的世界...徐凡...哥...”
　　徐凡微微闭上眼睛，明灭的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我明白了，可是丁宁，你在这里帮不上我什么，我现在就放你出来，你带着你这两个朋友赶紧离开...”
　　“不，你不明白。”
　　丁宁擦擦眼角站起身子。
　　“老板，给我根烟。”
　　徐凡下意识地回答道：“等你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才可以抽烟...”
　　苍白的手掌穿过栏杆，
　　将徐凡嘴角的半截香烟摘了下来，
　　放到自己嘴里，
　　在徐凡错愕的目光中，
　　喷出大口烟雾，
　　伴随着强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我要证明，我不再是懦弱的可怜虫了，我想要替你分担，我想要成为...男子汉！咳咳咳咳咳...我，丁宁，是茶猫之家的一份子！我绝不会！咳咳咳咳...逃避我的责任！”
　　看着丁宁龇牙咧嘴的样子，徐凡的嘴角不知为什么轻轻挑了起来，他就这样看着丁宁，笑容越来越灿烂，一如朝阳。
　　丁宁身后的云曦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片殷红晕染了雪白的小脸，她忍不住用小手捧住滚烫的脸颊，明眸轻轻眨动，里面出现了丁宁一边咳嗽一边吸着香烟的影子。
　　（怎么回事...这个呆头鹅明明是个gay里gay气的家伙啊...明明作为一个大男人刚刚哭得像小朋友...明明故意耍帅，根本不会抽烟...明明...明明...可恶，可恶可恶可恶！这个家伙...怎么忽然感觉他...好man...）
　　同一时间，
　　大宋旗舰的船长室里，
　　陆继抱着小皇帝轻声安慰着。
　　“好啦，别哭啦，刚刚那个坏人在胡说八道呢，咱们大宋的将士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好儿郎，我们绝对会赢的！信不信陆继哥哥？”
　　“嗯，嗯，我信陆继哥哥，对了，昺儿已经很久没喝过酸梅汤了！昺儿...不，朕要喝！”
　　陆继看着小皇帝的大眼睛，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
　　酸梅汤？
　　不久前张弘范断了水道，
　　三十万军民现在求一口水而不可得，哪里来的酸梅汤？
　　就在此时，
　　一个佝偻苍老的身影敲敲舱门高呼出声。
　　“陛下，老臣陆秀夫求见。”
　　小皇帝呆呆地看了陆继一眼，陆继皱皱眉毛点了点头，赵昺擦擦眼角，正襟危坐好才发出清脆的童音。
　　“嗯，陆爱卿请进！”
　　陆秀夫顾不得礼法，连忙推开房门，面色惨白地看了一眼陆继。
　　“老臣
　　罪该万死，刚刚的细作让陛下受惊了。”
　　“没事没事，朕没有事的，全都有陆继哥哥呢！”
　　看着小皇帝天真烂漫的脸，对比着少年老成的陆继，陆秀夫在心内微微叹了一口气。
　　“天佑吾皇，既然陛下无恙，老臣告退...”
　　陆秀夫抬起头对着陆继使了个眼色，陆继连忙对小皇帝施了一礼，紧跟着陆秀夫离开房间。
　　走到船头，确认风浪声能够遮掩住二人的对话，陆秀夫回过身来，苍老的脸上满是凝重。
　　“刚刚那三人到底什么来路？我听说，投海什么的，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的计划刚刚订下便被鞑子看穿了吗？”
　　陆继微微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
　　“孩儿觉得不像，今日定计，只有天地与我父子二人得知，除非张弘范通神才能及早安排，依孩儿看，我们紧张过头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捕风捉影。”
　　“此事事关重大，将决定我大宋生死，谨慎一点是应该的。”
　　“正因如此，孩儿才想立即处死这三人，以免消息走漏...”
　　“无事，他们已被收押，不会将消息传递出去，等到明天，所有人都要死，就让他们多活一日也无妨。”
　　陆秀夫挥挥衣袖，看着陆继铺满风霜的脸，忍不住又是两串老泪滚滚而下。
　　“我儿，你，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陆继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文丞相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继儿...我儿，为父对不住你...”
　　“爹，其实，你最对不住的，是妹妹。”
　　陆秀夫闭上双眼，身子微微一晃，陆继连忙奔上去搀扶住陆秀夫，陆秀夫轻轻抚摸着陆继的脸颊，好像终于定下了决心。
　　“把这个计划告诉给徐凡真人，然后，今晚就去吧...龙袍和头冠为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陆继攥紧了拳头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母亲那边怎么办？她可是唯一知情的局外人...”
　　陆秀夫咬碎银牙，鲜血从嘴角汨汨流下，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绝情的字眼也随着那鲜血流了出来。
　　“杀！”
　　陆继看着自己的父亲，双拳捏紧，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天际一片晦暗，
　　隐隐中传来轰隆隆的雷响，彻底遮掩住了父子两人的交谈声...
　　元大都云楼的地下室里，
　　一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娇小少女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拖着刚刚被打断的左腿爬到刑架下，脏兮兮的小手慢慢触摸着地面辨认着四周，终于摸到一个盛满馊饭的破碗。
　　这少女大约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乱蓬蓬的，双目无神，明显是一名盲人，小耳朵微微抖动着好像小兔子一般，时刻警惕着周遭的环境。
　　脏兮兮的小手大把大把地抓起馊饭塞到嘴里，眼泪好像点点星光...
　　娇躯一震，忽然一阵心惊肉跳。
　　微微抬起头，用那双没有神采的大眼遥遥看向苍天，眼角有泪，尚自未觉，只有喃喃低语如杜鹃啼血。
　　“爹...娘...哥哥...你们好吗...”
　　就在此时，
　　地下室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目盲少女抱住破碗，竖起耳朵，连忙将身子缩到角落里，娇小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那铁门后响起。
　　“阿离，小陆离妹妹胆子小，你可别吓到她...”
　　名为陆离的少女下意识地偏过头来，用那早已失明的大眼睛看向声音的方向。
　　隐约中，
　　她好像看到了一只跳来跳去的马尾携着温暖的光明，奇迹一般地闯进了她的世界。
　　“啊呀啊呀，本座温柔可爱勇敢善良美丽动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怎么可能吓到别人呢~哦呵呵呵呵~~~“
　　听到这有趣奇特的口吻，清脆动人的声线，被光明吸引的陆离不知为什么内心升起一阵暖流，一种奇妙的力量驱使着她探出身子，抬起小脑袋，
　　“你...你是谁？你是神仙吗？”
　　马尾一竖！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么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人生乏味，我欲令之光怪陆离离离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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