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火海

天色向晚，落刹斯出了修罗宫，去寻得了霜夫人，杀机已起。

        今夜满月，月色晃晃，照得弯刀泛着银光。

        这次来不及布下陷阱，霜夫人只能直接与落刹斯对招。可是对方刀影频频，不给她起咒的机会。

        很快，霜夫人便应接不暇，眼见弯刀就要戳上自己。

        “杀了我，他也得死！”霜夫人语气急促，虽然知道落刹斯不受任何事物威胁，但也侥幸一试。

        “你说红霞？”落刹斯止住了杀势，挑起弯刀，抵在了对方的喉咙处。

        “没错，他中了我的魂蛊，我死了，他也休想活，大不了同归于尽！”霜夫人冷笑道。

        落刹斯并未多说，只是手腕微动，对方的脖颈便有丝丝鲜血渗出，见到霜夫人神色微变，她阴笑道：“我有的是时间让你生不如死。至于红霞，你现在可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可以帮他解蛊。”霜夫人表面顺从，掌心隐隐有巫炁浮动。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一道暗箭直朝落刹斯射来，她当即撤下弯刀，“锵”的一声，挡开了冷箭。

        趁落刹斯抽刀挡箭时，霜夫人退到十步开外，眼下又有一众人潮涌入，将她们团团围住。

        其中首领身着青碧色的巫袍，手持长弓，正是射箭之人。

        “善用弯刀，黑发及踝，银簪珑璁。你就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罗刹女，竟只是个小丫头？”莫离满脸不屑，只瞥了一眼落刹斯，转头望向了霜夫人，脸色瞬间僵住，心道：她怎会在此？莫非……

        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莫离先是深皱眉头，随后浮起一抹冷笑。

        她敛去变幻莫测的神情，冲霜夫人挤出一个假笑，“你可知道一个拿白玉骨扇的人？带我见他去，保你平安无事。”

        见霜夫人点头，莫离转而望向落刹斯，对下属说：“你们先拖住她，马上向堡主发射鸣镝，抓了罗刹女，可是大功一件。”

        说完，莫离即刻带着霜夫人消失于众人眼中。她只想先找到莫玉觫这个倒霉侄子，然后杀了对方，那么她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霜夫人并未带莫离进入修罗宫，当她认出对方是云溪堡的人时，便心中存疑，只将莫离往大漠深处引去，想借机审问一番。

        落刹斯已掷出弯刀，斩杀了欲抬手发鸣镝之人，随即弯刀回势，银光闪烁，眼前的众人刚举手反抗，脖子上的头颅便不翼而飞，只余下一人怵在原地，战栗发抖地望着落刹斯。

        她轻松掐住那人的脖颈，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南国，云，云溪堡。”

        “来干什么？”

        “堡主集合……湘陵各路势力，要，要围剿修罗宫。”

        “你们连修罗宫的入口都不知道，遑论围剿？”话音方落，脚下忽然一阵颤动，落刹斯惊觉不对，“快说！”

        那人见罗刹女面色不耐，忙克服恐惧，理清口齿，“我们只是跟在巫阳身后，奉命在周围打探的，围剿的具体计划，只有堡主知道……”

        不待对方说完，落刹斯已将手中人的脖颈“咔嚓”折断。

        修罗宫内，火光冲天，尸山血海。

        莫玉觫从床榻上艰难起身，望着窗外的红光，神色惨白的宛若死人。

        他挣扎的太久，现在已经很累了，他腾不出精力，去想火光的由来，去想如何逃出生天。房门口在熊熊燃烧，没人进的来，他也出不去。

        室内留他一人，黑烟弥漫，他被熏得泪眼朦胧。

        室外则人声鼎沸，有逃窜声，磕磕碰碰；亦有惨叫声，连绵不绝。

        可他终归是这人间的孤客，不会有人想到这里面还有个人。哪怕知道，也不会有人放下奔命的步伐，停下来为他开开门。

        没有人，有义务去救他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哪怕有，也是大义凛然的存在吧。

        所以，救了他，只会多得一个不实在的美名；不管他，亦不会被世人诟病。

        毕竟，一场大火之下，英雄和小人，都化作了焦黑的骸骨。

        这火光许是来得正好，让他不用考虑以后该当如何，眼下就随着肮脏的匪窟，燃烧殆尽，也终归是干净的……

        虽是这般想着，但求生的本能却驱使着他，撑起残躯，朝火光迸射的房门挪去。

        他望着火焰腾腾的房门，怅然间忽起一念，她不会来了吧……

        想到这，他不由得苦笑起来，只笑自己，竟然愚蠢到，将希望交予给那个为自己套上枷锁的人。当初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然还是被那个人赋予了心安的错觉，让她带自己走，真是可笑，如今还不是被她囚禁于此。

        不知撑着身体走了多久，他终于对上了那扇紧闭的房门，遂勉力站定身躯，忍着腹部剧痛，手势奋力划出，想要使出巫炁，熄灭眼前毒火。

        然而只见得白光微闪，瞬间湮没于火海。

        当下只觉五脏翻搅，一口鲜血喷出，身形不稳，直要倒下去……

        霜夫人下的魂蛊，一直企图吞噬他，因此，他浑身的巫炁都在与那魂蛊对抗着。若是现在使用巫炁，便是给了魂蛊可乘之机，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铛铛铛铛……”

        这次的金属声碰撞得分外急促，杂乱无章，有银珠的磕碰声，也有铁锁的碎裂声。

        砰！房门被劈开，火焰扑面而来。

        落刹斯踏着滚滚灼浪，一把接住了屋内的人，趟过了熊熊烈火。

        屋外声色，混杂不堪。

        惨叫声和厮杀声，烧焦的黑和腥血的红，修罗宫成了人间炼狱。

        恍惚间，莫玉觫看到有人潮从大门涌入，里面夹杂了些熟悉的身影，是云溪堡族人的装扮。

        修罗宫已成断壁颓垣，昔日里的漠国王宫，竟如此不堪一击，几近覆灭。

        莫堡主听着下属报上的伤亡名目，眉头紧锁，不见修罗王和罗刹女。

        “禀堡主，魔宫外西北角，集中发现二十九名族人的尸体，疑似罗刹女所杀。”一名出外查探的下属来报。

        “快带我去看看，罗刹女应还在附近。”

        莫堡主提起长剑，随那人跃出宫外。

        瞧过了尸体，他继续朝西北方向行去，少顷，便见满月清辉下，有一道倩影和莫离正厮杀着，无处遁形。

        他望见了，嘴角不自禁地抽了抽，欲要说话，又停滞不前，只是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时喜时悲，又全都揉进了心坎，不露声色。

        霜夫人也注意到了来人，只余光一瞥，登时身形微颤，险些被莫离伤到。

        见状，莫堡主拦下了莫离，随后遣退了对方和下属，只留下他跟霜夫人。

        “巫瑶……真的是你吗？”堡主莫青唇齿打颤道。

        霜夫人微微颔首。

        故人重逢，一个容颜未改，天真不再；一个意气犹存，未当少年。

        千言万语，皆作无声。

        许久，方听到巫瑶怅然道：“你怎会在此？”

        “我……这修罗宫为害已久，我今日带领南国各大势力，来此地围剿，要除去这丝路上的毒瘤。”莫青拭去恍惚的神色，机械般地回她。

        巫瑶闻见他这番言语，不由得苦笑起来，寒风掀起她额前的华发，隐约可见，眸中溢满泪光。

        莫青见了，揪心一片，哽咽道：“还有个私怨……为玉觫报仇。”

        “你说什么！玉觫？他……他不是……早在十六年前，就夭亡了……怎会跟修罗宫扯上关系？”巫瑶神色骤变，只怔怔望着对方。

        莫堡主神情黯然，许久才启齿，“当年没死，可现在却……去了。就在前不久，我让莫离带玉觫出门查看各地的生意，途径叶城，不巧遇到了罗刹女，也不知是何原因，他们起了冲突，还打了起来，所有武士因此丧命，莫离侥幸捡了条命回来，亦是伤得体无完肤。据她所说，玉觫在混战中，不幸……身陨。”

        只言片语，就让巫瑶从死灰复燃中，又遭上了暴风雨，几经捶打，就连灰烬都给扬了。

        她神情恍惚，摇摇欲坠，已是声泪俱下，“孩子原来长大了……可娘亲还没来得及见见，就……”

        莫青习惯性地探出手，想要扶住她，刚触肩头，旋即又慌忙地缩了回来。

        踌躇一阵，他从怀间取了一方丝帛，递了过去。

        丝帛上面描画着玉觫的容颜，莫青带在身上，以慰哀思。

        巫瑶只望了一眼，那是……红霞君。

        出声沙哑，“这是玉觫？这怎么会是……”

        莫青看着哭成泪人的她，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不，不……他还没死，他在下面，他还在里面……”说着，人已朝修罗宫奔去。

        莫青怔愣一瞬，也随之跟了上去。

        二人方踏入修罗宫内，就听手下慌张来报：“不好了，堡主，那，那些被烧死的歹人，都，都活了……”

        莫堡主提起伏倒在地的手下，怒道：“胡说些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千真万确，我们冲进去准备扫清余孽的时候，就看见那些已经死了的……都爬了起来，不仅能打能杀，还会说话……跟活人一样，我们杀了他们，可是不一会又活了……”那手下说到这里，已是浑身颤栗，几欲哭出来。

        莫堡主甩开了手下，正欲前去一探究竟，只见符司步伐急促地奔来，他的白衣已是一片猩红，正言厉色，“快走！此地古怪。”

        “前方异象，不是控尸？”莫堡主疑惑不已。

        “不是，我一时也说不清。先撤再说。”符司脚下不停，扯起莫堡主的袖子，就往出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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