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联盟的诚意
郝志这一天都魂不守舍的，眼前老是晃着宋小葭和金虎的影子，那感觉就好象是放在冰箱里坏掉的食物，本来好好的放在那里，你也想不起来吃，可是一旦坏掉了，又觉得无比可惜……
每一个备胎都有价值连城的时候，只要你遇到对的人。
还有，就是他那水管一样粗的神经竟然也敏感地觉察出了乐乐对自己的好。
以前他跟乐乐交往不多，而且基本上都是隔着宋小葭的一层关系，他对乐乐的了解仅限于两个概念，短发，女孩。
其他似乎就比较脸谱化了，比如沉默寡言，隐忍善良，直到末日时代来临之后，郝志跟她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多，才逐渐发现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善于隐藏自己，其实她有很多并不逊色于其他女孩的地方，但都被她自己巧妙地收敛了起来。
她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爱与人争执，这在这一代热爱表现的年轻人身上是极少见到的品质，或许是由于她是家里老大，从小就被教导任何东西都要“让”，忍让，成了她对自己精神世界品质修行的一个重要标准。
郝志甚至觉得，论聪明，她可能不逊色于王琰珂，论坚韧可能也不输给宋小葭，她就像这个团队里的粘合剂，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王琰珂和宋小葭之间微妙的平衡。
自打郝志替她割了一刀之后，乐乐看他的眼神在潜移默化之中变得更加温柔起来，时常出现的默默无闻注视的目光之中，似乎也多出了很多东西。
郝志在内心告诉自己，乐乐本身就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孩，拥有无比亲和的气质，这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错觉，就能路过男盥洗室门口去了？
郝志坐在操场的双杠上努力想理清这前后的关系，乱，太乱了，现在金虎对宋小葭似乎也发动了攻击，若是打架，他倒是完全不担心她的抵抗力。
可是，以那丫头二百五的性格，万一心一软……回想起自己以前对她的种种拒绝和冷落，郝志竟然隐隐有种后悔的感觉。
“不行不行，我喜欢的是王琰珂，对了，吃早饭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呢？”
郝志这才想起来，王琰珂是不需要吃饭的，她似乎一直在刻意地回避食堂这种场合，或许在那种地方，大家都在吃东西，而她却孤零零地坐着，显得格格不入吧？
他跳下来，朝王琰珂的宿舍溜达过去，门虚掩着，他满脑子凌乱的官司，也没多想，一边喊着珂珂，一边猛地推门就闯了进去……
郝志瞬间愣在那里，王琰珂正全身赤躶地站在屋子正中间！
她面前，是一面长形的穿衣镜，而她的衣服，全都扔在床上，此刻，她身上一丝不挂地面对着镜子，似乎正在审视自己。
这本该是一个挺尴尬的境遇，然而更让郝志觉得尴尬的，他自己竟然一点尴尬的感觉都没有！
自己内心竟然没有一点点窘迫的感觉？
因为王琰珂的身体是机器人！
他那笨拙的大脑瞬间呆住了，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种情况，如果自己完全没有尴尬的感觉，是不是对她“女孩”的身份有点不礼貌，可如果自己强装出非常难堪的回避，会不会又显得太过刻意地强调自己把她机器人的身体也一视同仁“当做”女孩……
他真实的感觉，就好象一个人推开门，看到屋子中间放了台打开了机箱盖的电脑，他眼里看到的，只是她透明的塑料皮肤下无数复杂的线路和零部件。
他看到的，只是一些电路板和指示灯相互嵌合在一起，合金的骨骼和仿生的神经，交换机和处理器……
他看不到任何有关一个女孩子的部分，又有什么好回避的呢？
只有脖子以上，是一个漂亮女孩的脑袋，而那张脸，属于陌生的小冰。
郝志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战，莫名地感觉恐惧，生硬地呆了几秒钟，才强逼着自己像以往一样地跟她开玩笑：“哟……你在干吗呢？是不是想换电池了？”
果然，假装无视是对在意最好的描述。
这不是一个可笑的笑话，王琰珂没有笑，她的脸色谈不上阴沉，只是没有表情，像一个机器人应该有的木然似的看着郝志。
她转过身来，扬起双手，故意摊开所有，面对着压不住一脸慌乱的郝志：“是不是很丑陋？”
“啊？哪有啊？这高科技着呢，多精密，多巧妙！”郝志尴尬地赞叹着。
王琰珂失望地摇了摇头：“你撒谎了……你还记得吗？我说过，你撒谎我会知道的！”
郝志不敢接话，顿了一下之后，慌忙安慰她：“其实，没事的，穿上衣服看不出来的！”
“你很害怕我对吗？”王琰珂无奈地苦笑，“我能从你的眼神里读出错愕……其实不能怪你，连我自己照镜子都会觉得恐怖，就好像受伤的人从豁开的伤口之中直接看到血淋淋的骨骼，一眼看到内部，有种对现实结构无法面对的毛骨悚然。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恐怖的噩梦，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醒来的时候！
上帝真是讽刺，赐给了我世界上最聪明的大脑，可如今，却拿走了除了聪明之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算一个人，还是一具有意识的机器，你不会懂我的感受的……”
“可你的确是王琰珂啊……”郝志不解地看着她，“这与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好吧……王琰珂拉他在床边坐下：“我是王琰珂吗？从生物学角度上来说，我的身体是机器人，只是拥有了王琰珂的记忆，思维，行为模式和所有令我‘像’王琰珂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从王琰珂的大脑之中下载而来的，对吗？”
“对啊，所以你就是王琰珂，这有什么值得质疑的呢？”郝志依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王琰珂摇摇头：“不，你想象一下，如果王琰珂的身体没死，是非常健康的情况，把她的脑连接到小冰的量子计算机核心上，复制她所有的记忆、思维和行为模式，这样，我们就得到了两个王琰珂。
就好像从一个u盘里复制所有一模一样的东西给另外一个崭新的u盘。
那么，你会否认原来的王琰珂是王琰珂吗？”
“那当然不会，她只是贡献出了自己的记忆备份……”
“那她是王琰珂的情况下，我又应该是谁呢？”
“另外一个王琰珂？”郝志想了半天才终于缓慢地说道，他已经碰到了面前的这个机器人王琰珂在思考的问题的终极问题的边缘，我到底是谁？
虽然徐哲宣称人类可以利用这种方式永生，然而永生的代价实际上却是本体的消亡，死，依然是不可取代的一个过程，只不过是一个替代本体的机器人永生了，对于原来的那个王琰珂而言，这种虚假的“永生”实际上毫无意义。
王琰珂还是死了，然而，她却永远地活了下去……
相对于郝志等等其他人来说，王琰珂还活着罢了，对于她自己来说，王琰珂的生命已经在那天的飞机失事之后没多久，永远地结束了！
“我……”郝志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个似乎高深到哲学层面的问题，他是一个靠直觉活着的人，从未遇到过如此纠葛的难题，所以此刻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面前的王琰珂，只能愧疚地低头，“对不起，都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答应我一件事……”王琰珂抬起那张橡皮脸，面无表情地恳求着。
“嗯？”
“不要再喜欢我，至少，不要喜欢现在的我，我希望你爱的人，是那个回忆里，有血有肉的王琰珂……”
郝志从王琰珂的宿舍里无声地退了出来，他轻轻地掩上门，背靠着木门，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忽然，一股坚定的感觉从心里升起，隔着门，他忽然感觉到了门里面王琰珂所有的悲哀和无奈，那种丧失一切的迷惘如黑暗中一只巨大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让他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她现在巨大的无助和徘徊……
“她现在，不正是最需要我的时候吗，我怎么能够转身就走？”
“爱一个人，并不只是爱她的身体，更要怜悯对方的灵魂，接受精神上的她……”
“自己再也不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影响了，我郝志，并不是朝三暮四摇摆不定的人啊，自己当初许下的那些要一辈子保护她的诺言，就这么不算数了吗？”
“我要守护自己的女孩，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
他忽然在门口，大声隔着门板喊叫起来：“珂珂，我喜欢你！
现在不变，以后也不会变！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就让徐哲把我的记忆也下载到机器人里面，变成个男机器人，如果永生是一种劫难，我会陪着你的！”
门里面，王琰珂愣愣地傻在那里，默默念叨了一句：你这个傻瓜！
太阳逐渐偏西了，24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又到了傍晚时分，在军区会议室里，徐哲第二次召开了全球军事首脑联席会议，画面上，一张张惨白憔悴的脸再次浮现出来。
徐哲背着手，平静地看着各国首脑，慢慢地开了口：“经过了一天的思考，各位，是不是还对这场战争的结果抱有坚定的信心呢？”
这次，不再有人奋勇发言了，就连喜欢抢着发言的法国总统也陷入了沉默。
徐哲给了他们一天一夜思考的时间，但没人找到可以打赢这场仗的办法，昨天晚上还空怀虚无信心的将领们，此刻都选择了缄口不言。
“将军们！”徐哲在沉寂中慢慢地开了口。
“我个人认为，我们目前所面临的最大的敌人，并不是悬在头顶的血月，更不是外星人强大的科技实力，经过前一个时期的战事考验说明，那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直潜藏在我们内心的这种盲目，甚至可以说是侥幸……
我们仰仗着自己手里握有的强大的核武器，躺在‘实在不行就同归于尽’、‘反正外星人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的论调上来打这一仗，心里多少都带有一种有持无恐的虚荣，这种虚荣让我们一直在内心深处考虑的，并不是眼下如何打赢这一仗，而是如何早一点打赢它。
我们似乎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地球面临的危机，虽然我们嘴上总是强调着灭种的威胁，心里却并没有正视过它！
先生们，你们真的以为外星人跨越几百光年的距离来到地球，只是为了陪我们玩这种低级而原始的地面攻防战吗？
外星人在这一点上，比我们清醒多了，他们一直在冷静地布着每一步棋，他们一直力争使用最小威力的武器来获取战场上最大的利益，战争之中，肆意用高爆炸弹毁坏城市和地球的，恰恰是毫无办法的我们人类！
为什么？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的新家，他们并不想过多地破坏这里本来豪华的装修，迄今为止，外星人使用的最大的攻击武器甚至不是武器，而是他们努力在建立的政治思想工作，他们甚至从来没有放弃过说服地球人接受投降的想法！
你以为，他们真的没有可以瞬间把地球从这个宇宙中抹去的武器吗？
人类，仗着对方暂时还不敢动真格的，获取了在战场上大举反攻的局面，但那更是无边际地放大了我们这种必胜的信念，让我们骄纵、麻痹，而外星人则一直冷静地等着，等我们犯下任何一点点不可饶恕的错误……
昨天，当我们看着数千万人，甚至是几亿人横尸在战场上，几十个国家被毁灭，地球人流离失所，家园变成一片废墟之后，当我再次问起的时候，你们心里竟然还装着所谓的胜利？
胜利从何而来？难道就靠信念去打一场类似敢死队般的战争吗？
即使我们全面获得胜利了，把血月赶出地球轨道，把它撵出太阳系，当它不再打算住在地球的时候，如果他也抱有和我们一样，如果打不赢就彻底毁掉的想法……
在离开之前，谁知道它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呢？
到那个时候，我们又能去哪里？
这，就是目前的战争形势，我们甚至在能赢的情况下，都不敢赢，赢了这场战争，就等于真正迎来了地球的毁灭，这对我们，是一场输不起，又不敢赢的战争！”
徐哲一番话如手术刀一样解剖了目前地球的战场形势，把最赤裸裸血淋淋的部分展现给所有的人看，各国军事首脑都不说话了，有人低下了头……
徐哲扫视了一下会场，接着，语气变得缓和了一些：
“如果我们的联盟不能互相信任，而只是装腔作势地从表面联合，那倒不如各自为政，争取自己民族和国家的存续就行了，何必还要抹去国界线？何必还要像模像样地坐在这里开这种无聊的会？
谁知道下一场战斗之后，被打趴下的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翻身……
我很负责任地说一句，地球人现在想要打赢这场战争，已经只剩下去乞求上帝的恩惠了。
然而，更残忍是，上帝这一次都不一定是地球人，他没有跟我们预约这场战争的结果，万一他站在了血月人的那一边呢？
我们不能总以电影里主角的身份去思考自己的未来，好象胜利理所当然地是属于我们的，现在，再去想胜利已经是种奢求，我们已经到了反思自己是不是已经醒悟得太晚的时候了！”
“是的，将军！”镁国总统朝屏幕靠了靠，“您的分析非常正确，我们已经不能再犹豫了，为今之计，我们惟一能走的路，已经不是简单地战胜这些机械甲虫，而是从根本上彻底消灭血月，不给它毁灭地球的机会！”
“所以，我希望看到各位的诚意，如果不能贡献出自己的诚意，使人类真正成为一个整体，那就不用再谈及其他了！”徐哲终于抛出了关键性的一句话，“我再说一次，愿意拿出联盟诚意的国家，留下，其他人的，请自便吧！”
斩钉截铁，冰冷无情的语调，让在一边旁听的郝志都不寒而栗！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各国的参谋、幕僚，都在屏幕以外紧张地低声议论着徐哲的话，显然，这句话像是戳在疮疤上的手指一样，让他们为之一震，如今，总统的态度需要他们一致的商议，然后通过耳机传达给首脑们。
之后，镁国总统首先发话了，将军，镁国人民同意你的战略分析，也愿意真正尽全力加入这场战斗，我们将贡献出自己隐藏的，超越当前科技几十年的，世人闻所未闻的武器！
郝志一下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苍天，世界各国竟然还隐藏着各自不同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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