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八十九：死神的脚步（十）

　　何莹的房间之中，光线昏暗，窗帘被拉开了一半。随身听里的音乐声，已经因电池电量不足而变了音调。现在听来，倒仿佛是一阵阵的怪笑之声。

　　何莹此时，脑袋趴在桌子上面，双膝跪倒在地，一动不动。从门口的方向看去，她的姿势，显得有些怪异。

　　“啊！”后面的几人赶来，看到屋中的情景，立刻被骇了一跳，白若雨甚至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刘出洋缓缓地走了进去，屋内干净整洁，被褥家具亦是摆放整齐，没有丝毫搏斗过的痕迹。只是床铺上，丢着一个破烂毛绒娃娃，脑袋被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何莹心情不好时，用来发泄的。

　　而何莹的头，正趴在离床铺不远的桌子上面，左侧脸颊紧贴着桌面，面部朝向床铺一侧。按理来说，她趴在桌面上的左侧脸颊，与桌面保持平行。那她的双肩，也应当基本与桌面呈平行状态才对。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她的两个肩膀，却是多向右侧偏转了一个角度，几乎与桌面垂直。她的脑袋，竟然也如同那个破烂布娃娃似的，被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左右。

　　刚刚在门口的方向看去，她的肩膀与桌面间形成的交叉，竟然有些类似飞机的螺旋桨，看上去很是怪异。

　　“她早就死了！”李勇走上前来，边检查着尸体，边说道，“应当是死于颅底骨折！”所谓的颅底骨折，说白了其实就是被扭断了脖子。由于延髓的损伤，而影响到了脑部供血，导致了大脑死亡。

　　刘出洋微微点头，现场的情况是明摆着的，不用说他也知道。

　　桌子上放着一杯清水，从水杯的这头，能看到另一头，何莹那双已经散大了瞳孔的眼睛。眼神中的惊慌与失措，仿佛也随着她的死亡，而凝固在了眸中。

　　她带着昨天刘出洋曾见过的那只束发带，只不过换了一身运动服。原先的那身，大概被白若雨吐脏后，已经被她丢掉了。

　　“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李勇继续说道，“这说明杀她的人，很可能是熟人。不过……她的脸颊和脖颈上面，又都没有发现指印或者淤伤，再加上其它的一些线索，我倒是觉得，杀死何莹的人……很可能就是她自己！”

　　“她自己！”文良和白若雨两人，惊讶地大叫起来。他们不太敢看何莹的尸体，可听完李勇的话后，又禁不住从刘出洋和李勇后面，悄悄地伸长了脖子。

　　“不错！”李勇点了点头，“她自己！”他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昨夜她回到房间的时间，在晚上十点以后，距离现在的六点半，大约不到九个小时。”的确，昨天晚上到别墅以后，众人忙着整理行礼，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刘出洋最后一次见到何莹，便是她对白若雨说完那句“该放手时，就得放手”的话后，回到她自己房间的时候，那时应是在十点以后，甚至快到了十一点的时间。

　　“尸体的尸僵，一般会在死亡后三十分钟到两小时开始，九至十二小时，会逐渐发展为全身僵硬。”说到此处，李勇用手，捏住了何莹的肩头，用了用力，“可你们看，现在她的尸体，已经是全身性的僵硬了。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昨夜十点前就死了。换句话说，她带上假发，装鬼吓白若雨的时候，其实就是一具死尸！”

　　“呀！”白若雨尖叫了一声，好像又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恐惧景象，一头趴到身旁的林弘怀里，瑟瑟发抖。林弘却是显得有些厌恶，推了两下见她没动，便把自己的头，向远离她的方向挪了挪。

　　“哦……玩笑、玩笑！”李勇讪讪的笑了笑，他本是想用对比的方法，来着重证明自己的第二个“可能”，却没想到吓坏了白若雨。

　　“第二个可能嘛！”他咳嗽了两声，重新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继续开口说道，“便是何莹在生前，曾做过剧烈的运动，比如，跳健身操。这让她生前气血活跃。因此在死亡后，蛋白质也会快速的凝固，连带着，也造成尸僵发展迅速。”

　　“阿莹确实是经常跳健身操的啦！可这个又能说明什么呢？”文良翘着指头问道，“我也经常跳的，可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

　　“那是你没遇到‘意外’！”李勇说道，在“意外”这两个字上，着重加重了语气。“何莹当时正在跳操，而且……应该跳了有一段时间了，出了不少的汗水。她大概觉得有些口渴，但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水杯，喝了一口里面的清水。”李勇指着桌面上，所放置的水杯，缓缓说道。

　　他所指的水杯，正是何莹尸体旁边的那个。何莹空洞的眼神，正好对着那个水杯，就好像在指认凶手一样。

　　“你的意思是……水中有毒？”林弘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莫名浮现出了一种喜色。虽然很浅，不易被人察觉，可却是蒙蔽不了刘出洋和李勇两个经常办案，接触嫌疑犯的人。

　　“原来是这样，”白若雨躲在林弘身旁，仍然看都不敢看尸体一眼，可还是拉着林弘的胳膊，立刻表示了她的赞同，“难怪她昨天夜里，说了一句让我该放手时就放手的话，莫明其妙的，原来是她觉得自己没戏了，就想喝毒药自杀！对不对……”说着，她抻了抻林弘的手臂，嘟了嘟嘴，好像是在向林弘求证。

　　可林弘，却是理都没有理她。

　　“这……”李勇觉得有些挠头，这些人的想法，有些太过奇葩了。“中没中毒，这恐怕得经过法医的鉴定，才能够确定。我想说的是，何莹的死，很可能只是一场意外。你们看，这地面上，是不是有一道滑痕。”

　　李勇所说的地面上的“滑痕”，并不是锐器切割地面，使表面产生破坏，而出现的“划痕”，而是有水洒到了地面上，人踩上之后，不小心滑倒，而地面上也同时出现的一条长长的水渍痕迹。

　　何莹房间中的地面，铺的是白色大理石瓷砖，所以那道黑灰色的长长滑痕，便是显得犹为乍眼。

　　“依我来看，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李勇斟酌片刻，缓缓说道，“昨夜，何莹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或许有些心烦意乱，久久不能入睡。就想用跳操的方法，来排解压力。她打开随身听，放出音乐，又按照以往的习惯，打了一杯清水，放在伸手可及之处，便随着音乐的节奏，运动起来。”

　　“不知跳了多长时间，体力的消耗，让她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她想要喝口水，便从旁边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清水，喝了一口。”他指了指一旁桌子上面的杯子，杯口位置，还有一个淡淡的油脂痕迹，很像是何莹嘴唇的样子。

　　“可是她喝水的时候，却是连跳操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所以，清水洒出了一些，正好落到了她脚边的瓷砖上面。可她当时，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她注意到了，却根本没有当作一回事。因此，当她继续按照音乐的节奏摆动身体的时候，不知道哪一个动作，让她的脚，恰好踩到了地面上的清水。”

　　“这让她的脚滑了一下，正是这一滑，让她站立不稳，身体向侧前倾倒。而她的双手，也因当时的跳操动作，无法及时回防，来辅助她进行平衡。因此，她一头撞到了桌子上面，下颌的一侧，与桌面首先接触。”李勇微微抬起何莹的头颅，她下颌的侧面，确实有一处淤伤。

　　“冲击力与下坠的力量，同时作用到了她的脖子上，使得她的颈骨不堪负荷，瞬间扭断。她也是即刻死亡，趴倒在了桌子上面。”李勇微微摇头，语气当中，充满了惋惜，显然是为这个花季少女的不幸死亡，而感到有些悲伤。

　　“意外……真的是意外？”林弘听罢，精神显得有些恍惚。瞪着带些黑色眼圈的大眼睛，一直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哦……我也只是推测而已！”李勇还以为林弘的嘀咕声，是对他的推断不太信任，便开口说道，“具体的情况，还要等法医和勘察人员，检验了之后才能定案！对了，出洋你有其它的想法吗？”说到最后，他突然看到了刘出洋皱起的眉头，便是开口道。

　　“这……”刘出洋有些迟疑，作为他师傅的李勇，不仅是他进入警局后的领路人，更是他崇拜和追赶的目标。有了他师傅分析的“珠玉”在前，他还怎敢随便拿出自己的“木椟”？可事到如今，却是关系到一条人命，他有不同的意见，却又是不得不说。

　　颈椎，确实是人身体所有关节中，比较脆弱的一个环节。许多人都患有颈椎方向的疾病，严重的，甚至会导致全身瘫痪。可即便如此，人在摔倒的时候，也是扭到它的情况居多，绝不会轻易的折断。

　　或许，何莹当时所做的跳操动作，加大了下冲的力度；又或许，真的是“寸劲”了！刘出洋心中如此想到。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李勇口中的“意外”。

　　“我觉得，何莹下颌侧面的淤伤，有些太过轻了。”刘出洋婉转地说道，“若是撞到桌面上，再扭断颈骨，哪怕就是恰好寸劲了，那她所受的冲击力，也必定不小。这么大的力量，理应导致更加严重的撞击伤势才对。”

　　“而且……人的颈骨折断，确实会立即死亡。可那是由于延髓折断，导致大脑的突然死亡。而人的心脏，却还会惯性跳动一段时间。因此，由于血液的压力，这处与桌面撞击接触的部位，必定还会有大量的皮下出血。并且，皮肤上出现红肿与发炎，这才能说明，她在发生碰撞的时候，还仍然活着。可是，这处淤伤……”

　　刘出洋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何莹是先被扭断了脖子。然后，凶手确定她死亡后，又将她的头，摔向了桌面，”刘出洋做了一个向桌面摔东西的动作，恰好一道巨大的闪电，凭空划过，吓得林弘几人打了个哆嗦。“她下颌上的淤伤，还有那道‘滑痕’，都很可能是凶手伪装的现场。所以，这才出现了淤伤不重，而且，周围也没有红肿发炎的现象。”

　　“你的意思……她是人被谋杀的？”李勇思索着，先是点了点头，可接着又是摇了摇头。刘出洋所说的，在他看来虽是有些道理，但也不能完全推翻他的推论。人体的体质，本就千变万化，再加上刘出洋方才也说是“寸劲”扭断了脖子，那她下颌的淤伤，到底应该多重，其实也是没有定论。

　　“可如果真是谋杀……”刘出洋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是白若雨？她们确有矛盾，何莹昨夜又吓过她，可她的力量，足以扭断人的脖子吗？林弘？难道是因为何莹知道了他的某些‘秘密’？还是那个潜入的人？可别墅里面，并没有找到此人，面包车里也没有。围墙上，也只有他进入的痕迹，并没有翻出的迹象。至于，那个地窖……从何莹的死亡时间推论，她应当是地窖门被树干压住后死亡的。”

　　“不用猜了，我知道凶手是谁！”这个时候，林弘突然开口说道，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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