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存

　　当叶沐醒来的时候，天边正挂着瑰美的晚霞，夕阳宛如金色的巨大圆盘，褪去了刺眼光芒的它正用最后的祥和渲染这片天地。

　　云朵还是一团一团的，它们此刻被染得花里胡哨，有黄色，红色，金色，还有红黄金渐变色，活像一个个有着孤傲灵魂的杀马特。这些杀马特却没有一点放荡的激情，飞的很低很慢，一飞一晃悠。

　　那么它们就是老年杀马特了。

　　驼铃随着骆驼的悠悠脚步有节奏地响着，清脆如泉水。老人悠扬的歌声给这段时间镀上了无以言说的苍莽，叶沐看向一望无际绵延无边的沙海，心中久违的升起了敬畏之心。

　　“小伙子，你醒啦？”老人换了个姿势躺在驼背上，对叶沐说道。

　　“嗯。”

　　“醒了就快点下来自己走一会！”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自己旁边响起，里面充满了怨气和不满。

　　“卓玛！不得对客人无礼。”

　　“可是我已经走了整整一个下午了！”这时叶沐才注意到自己乘坐的骆驼旁边有一位小姑娘，他连忙一个翻身跳下骆驼，不好意思的对卓玛抱歉道：“不好意思，请。”

　　“呃，谢谢。”这下她反而是客气起来了，向叶沐说了声谢谢，然后费力的爬上驼背，如同失了筋骨一般摊在两个驼峰中间，还没等叶沐反应过来她就睡着了。

　　“老人家，我们这是要去哪？”叶沐快步走到老人的旁边，询问道。

　　“去中土。喝水吗？”老人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同时递过来一个兽皮水袋。

　　“谢谢。”叶沐接过水袋，仰起头喝了个爽。

　　“哈哈，年轻就是好啊。拿着吧，送给你了。我这还有很多。”老人爽朗的笑起来，摆手示意叶沐不必把水袋还给他。

　　“那我就收下了。”叶沐有些腼腆的收下了水袋。

　　“你呢？要去哪？”老人问道。

　　“不知道，应该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呦吼，梦想不小啊。”

　　“呃......嗯。”叶沐不想多做解释，就含糊的承认了。

　　“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好啊，旅途有多漫长，心胸就有多宽广。你可不要在途中放弃了。”老人说道这里，显得有些惆怅，他拿起挂在旁边的烟斗，用火柴点燃后，嘬了一口。“不要像我的儿子，在半路输给了诱惑。”

　　叶沐沉默着等待下文，果然老人在停顿了一会就继续说道：“我的儿子曾经也和你一样，向往远处。后来他加入了一个商队，运气不错，没有死在这茫茫沙海之中。前些时候，他拉了很多丝绸去往中土，说如果这一单做成功了，我们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他——成功了吗？”

　　“呵呵，那小子的运气是真的不错，他成功了。但是，他在中土染上了毒瘾，花掉了全部财产，自觉无言面对列祖列宗，就在那边带着卓玛的妈妈自杀了。我们正要去给他收尸，不管怎么说，落叶总是要归根的。死在异乡也太......”说道这里，老人已经哽咽了：“造孽啊......我岁数这么大了，卓玛还这么小......造孽啊......”

　　叶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他只能沉默。

　　“那，卓玛知道吗？”

　　“她不知道，她还以为我是带着她去中土找爸爸妈妈享福的。可怜的孩子......”老人说道这里眼睛再一次湿润了。“这一家，就剩我们爷俩了。”

　　“其实您不必带着孩子遭这种罪的。”叶沐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出言相劝，他感觉这位老人的行为未免太过偏激“您不应该冒这种风险去找一个已经堕落的人，何况还是那个人的尸体。中土的语言和文字同我们这边都不相同，到了那里无亲无故恐怕更是艰难。三思啊。”

　　“可是，我的儿子呢？就这样死在异国他乡？逢年过节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老人在这种地方偏执了起来。

　　“那卓玛呢？她还那么小，您需要为她考虑一下吧？原路返回吧，您的救命之恩我会报答，这样您爷俩不就有了依靠吗？”

　　“小伙子，你真的会报答我们？”老人的眼睛好像有了光亮，死死地盯住叶沐。

　　“当然，救命之恩怎能不报？所以，还是原路返回吧。”

　　“谢谢你。”

　　“不用谢......”叶沐刚想伸手去拽骆驼的缰绳，老人却如同烟雾一般飘散了，与其一同飘散的还有后面呼呼大睡的小女孩，这一切就像一场虚幻的梦。

　　“喂！那边的！迷路了吗？”叶沐听见远处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是一行浩浩荡荡的驼队。

　　“什么？一个老人和小女孩？这可是隐城沙海啊，怎么可能就两个人就敢穿过这里。”

　　“应该是遇见鬼了吧，我听说之前确实有传闻说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跑到这寻死。”

　　“哈哈，中土那边应该很少碰见鬼之类的吧？我们这边很经常。”

　　“是啊，人死时有什么冤屈或者不甘就会变成鬼，逢人便会给他讲述自己的经历。”

　　叶沐越听越奇，鬼魂在这里竟然还是经常的？他不禁发问：“那鬼魂会伤人吗？”

　　“那倒不会，他们只是逢人便说自己有多冤，有多惨，有多不甘心。但是伤人他们是做不到的。”

　　“能伤人的都是妖怪了，哪能算作鬼魂？”

　　“哈哈，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曾经有一位先生说过，鬼魂杀的人又变成鬼魂，然后被杀的那个想着报仇，怎么办？鬼魂的鬼魂吗？哈哈。”

　　大伙都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像在谈论诡奇之物，仿佛是在谈论什么家常趣事。叶沐坐在他们中间，静静地听他们谈笑言语。他们的明天都是充满未知的，在他周围的人眼里明天一定是充满未知的希望，而叶沐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的明天。

　　但周围兀地安静了，等叶沐环顾四周时，却一人也不在。

　　天边已然能看见缥缈的星，气温开始快速下降，虽然这对叶沐毫无影响，只是给自己保温是超凡者基础中的基础，你不需要发热或者降温，只要控制一下温度的传递就可以。

　　随着天色渐暮，温差变大，一层淡淡的雾气萦绕在视野内，原本浩瀚壮阔的沙漠此刻却如同云上天阙一般缥缈无迹。

　　叶沐无所适从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他时不时能听见薄雾的后面传来嬉笑怒骂，时不时能从缥缈间闻得众生百态。蓝色的光芒在这片不真切中孤独的闪烁，一如他身后留下的脚印。

　　他想起什么，低头朝自己的腰间摸索，那个兽皮水袋竟然还在，喝了点解渴后，就继续朝一个方向蹒跚而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重，困意一阵一阵的袭来，他快撑不住了，周围的嘈杂人群声一直没有停止过，他好像是来到了一个集市，水果的甘醇气味和烘焙的浓郁甜香都让他感到放松；街角一个卖花的姑娘对他笑了，让她怀里的花有点失色；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响得很有韵律，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进去坐坐。

　　叶沐打了个激灵，原来是一个卖报纸的小童撞到他，急匆匆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跑进人群。

　　他环顾周围的景色，富丽堂皇的教堂前飞过几只白鸽，七彩斑斓的琉璃窗反射着下午慵懒的暖阳，这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隐隐还在闪烁的符文，走到一家杂货铺里，哑着嗓子说道：“老板，来一份谎言。”

　　集市安静了，人群静止了。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视界里已然不存在任何形体。

　　“又一个平行时空被合并修复了。”

　　“嗯，记得及时给世界之钥充能。”

　　“真可惜，挺美的一座城市，我还挺想去尝尝百年前的咖啡。”

　　“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在下一个平行时空躲过那帮子人吧。”

　　“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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