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品格高尚

　　小雪时节，汐夫人出宫，前往叔孙府道贺叔婼纳侧室之喜，侧室穆萱接待了她。

　　穆萱面色潮红，在家中为其陪嫁来的管事嬷嬷的指引下迎汐夫人入叔孙府正堂辉明堂。

　　汐夫人身着天水碧兰花暗花纹绸夹衬衣，头梳随云髻，戴百花华胜，发髻上再插一根金钗步摇点缀。她缓步进入屋内，坐于主位，听着这位新夫人的寒暄。

　　她不答话，亦不喝茶，只细细端详着她手中的绸折扇，每每穆萱说到一件事的结尾处，她若有似无地配合点点头。

　　披香殿女官时雨为她递上了手炉，这会儿，正巧得见多月“告病”的叔婼老大人进屋，她才抬头起身。

　　叔婼自门口到屋内，连连拱手迎道：“啊呀，汐夫人来了，稀客稀客，老夫有失远迎啊。”

　　千汐颔首道：“叔孙大人客气，您的侧夫人不正在招待我了吗？”

　　“是啊，老爷，妾身知道夫人来，立即上了茶水点心好生款待，不信您看。”她指着满桌子的瓜子、蜜饯、香瓜道。

　　“哼，还不撤下去，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叔婼面朝着新夫人立马换了种态度，也不知他所说是否一语双关。

　　汐夫人是鲁公姬妾中仅次于昭穆夫人位份最高的，下榻臣子家中，实属整个家族的荣幸，理当由主人亲自相迎，隆重点的还得焚香沐浴之后才得相见。

　　如今她这个妾室在这里“招待”是怎么回事，是在藐视鲁公？再看看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叔婼连连摇头，可这些他又能怎么说呢？有些事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教得了的，庶出就是庶出。

　　汐夫人脸上终于噙了笑，拉着穆萱的手道：“如今叔孙大人来了正好，本宫就是专程来祝贺两位新婚之喜的。”

　　叔婼携穆萱叩拜答谢道：“谢夫人美意。”

　　“两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穆萱起身，不吭一声地站在叔婼身后，生怕惹夫君不快。叔婼见她迟迟不走，终于不耐烦道：“夫人都贺喜完了，你还不快退下？”

　　穆萱在老嬷嬷的拉扯示意下，惶恐地答了声是，便行礼告辞了。

　　千汐目送着这位新夫人走出屋子，转而对叔婼说：”叔孙大人真是艳福不浅啊，娶了新妇，如今看着哪有生病的模样？“她掩着嘴轻笑了两声。

　　叔婼再见汐夫人，已不是原来怯怯的少女模样，已是仪范俱佳的鲁公夫人。“夫人莫要嘲笑老夫，一个庶女？唉，不说了。”叔婼摆摆手有苦难言，若鲁公真看重他，就不会拿一个庶女充数，这般羞辱他，况这庶女还是穆家人，明摆着是派来监视他的。

　　叔婼把汐夫人恭敬地迎至主位，千汐没坐，坐在了与叔婼平行的位置，并用手示意老大人且先坐下，不必拘礼。

　　千汐抿了一口茶水，道：“本宫今日来此，是向叔孙大人说明，季孙大人并没有跨过您，把本宫献于君上，本宫孤身一人，并不受雇于谁，是谁的属下。”

　　叔婼答道：“夫人所说，老夫已看到了。但，夫人说这句话的目的不正是向让老夫不要与季孙府产生嫌隙，这偏向谁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所以夫人的话老夫听不懂。”

　　“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报季小姐的恩，如是而已。报完恩，这事就了了，不知大人能否成全？”千汐用手沾了杯中的茶水，在桌案上画了个三角，她道：“叔孙大人可知，这三角的形状是最稳固的，我们的房梁屋顶大都用此结构建造？”

　　“老夫自是知道，夫人还是在和我说‘三桓’是吗？”叔婼简洁明了道。

　　千汐渐渐收拢手中的折扇，道：“是的，大人。若是您偏离了这其中的一边，其他两边不稳，待其他两边消失时，剩下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恐怕到时候庶出的侧室也难再有了。”

　　叔婼起身，拱手而立，“多谢夫人提点。”

　　千汐又道：“若老大人明白本宫之意，本宫会赐叔孙氏一个恩典。”

　　“请夫人明言。”

　　“主君驾到。”外头传来一个內官的通报声，随后鲁公款步而入。

　　屋内二人齐道：“鲁公千秋。”汐夫人把鲁公迎到了一直空着的主位。

　　鲁公招呼二人坐下，他听闻汐夫人来叔孙府，下朝便赶来了，他如今是一刻都不想离开他的新夫人。他问汐夫人：“夫人怎么有空今日来叔孙府上？”

　　千汐答：“叔孙大人乃鲁公肱骨，昭穆夫人保媒，为其赐下两人，臣妾今日特来恭贺府上欣喜的。”

　　鲁公点头：“夫人有心了。”

　　“多谢汐夫人抬爱。”叔婼拱手表示谢意。

　　千汐接话道：“君上知道的，臣妾之前受难之时在叔孙府住过一段时间，一直将这份恩情藏于心中。臣妾一直把叔孙大人当成祖父一样的长辈敬重。”

　　叔婼听及此，想起来当时他要认汐夫人为干孙女这件事。

　　千汐用崇敬的眼神看着叔婼，再叹一声，“可那时臣妾身份卑微，如果认了大人这个亲，恐被人家说闲话，说臣妾攀附权贵，更有甚者会议论叔孙大人，想叔孙大人如此刚正之人怎能遭此污蔑。”

　　最后眼中又尽显希望地看向鲁公，握着他的双手盈盈下拜道：“臣妾现在多亏两位大恩人扶持，成了这一宫主位。”

　　鲁公抚了抚胡须，很满意这样的话语，“哈哈，寡人成了紫儿的大恩人，荣幸之至。”他全然不顾这房间里还有叔婼。

　　汐夫人嫣然一笑，再垂下头道：“还请君上做主，让臣妾认叔孙大人作祖父。”

　　昭穆夫人把她的侄女献给叔孙府，但区区庶女，未免“礼薄”了点，如果再加上千汐这层关系，那对叔孙氏的拉拢就更明显。这回，鲁公对汐夫人又另眼相看了一番，她根本不是季孙府的爪牙，她是在全心全意为自己谋划。

　　“甚好，紫儿就当着寡人的面，认了这个长辈吧。”鲁公顺水推舟道。

　　叔婼激动万分，用颤抖的手跪谢道：“老臣谢主君、汐夫人恩典，汐夫人没有在危难时攀附权贵，却能在富贵时惠及老夫一家，真是品格高尚之人。”这就是汐夫人刚才所说的“恩典”，她将身家性命都与叔孙府绑在一起，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披香殿，侍完寝的千汐穿着轻薄宽大的寝服，飘飘然地轻至书桌旁，如同行尸走肉。她取了那卷熟悉的卷轴，面无表情地又画了一个三角图案。

　　若芜院内室，季秋看着已恢复意识，之前被杳音打昏，“劫”来的千汐，开门见山问她：“叔孙府正暗中往北大营调动兵马是怎么回事？”

　　千汐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这季秋：“小姐别问了，我走出夜溪宫，早与小姐两清了，我不会做背叛小姐的事便是。”

　　“我的傻姑娘，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与人为谋’这等事，只会引火烧身。”季秋走到千汐面前，拉着她的手道。

　　千汐清冷的脸上欣慰一笑：“我有分寸的，小姐。”

　　“那卷轴上的三角是什么意思？”思音与杳音皆是搜罗线索的好手，她们一下就在披香殿的书桌上发现了这关键物件呈于季秋。

　　“如小姐所料，我与琴夫人、公子衍形成了同盟。”千汐回道。

　　季秋扶额，她让千汐一同，坐在了座位上，“说说你们都是怎么‘结盟’，如果联络的？”

　　“他们查出了我家被诬陷与穆氏有关，我们三方不问各自目的，只是联合起来对付穆氏。至于方法，琴夫人与公子衍有琴氏家族独特的语系，能用各自自然之声交流。我与公子衍，披香殿有公子衍设计的暗道。”千汐仿佛受了思音那种段位的“高手”施地刑一般，毫无保留地抖落出来，令人不敢置信。

　　“有这么容易被供出来的同盟吗？你们千家被灭，就剩你一个人，你报的什么仇，你做这一切似乎全是为了本小姐！”季秋“啪”的一声敲击桌面，总结道。

　　千汐往后退了一步，仍真心实意地讲道：“我不与任何人结盟，小姐不要将自己攀扯进去，我答应小姐，以后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可以吗？”

　　见千汐如是说，季秋仍是不放心，上前一步劝慰：“你不要干傻事才好，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好心，懂吗？”

　　千汐像个受教的孩子一样，点了点头，表示答应。紧接着她又道：“小姐能让璇音姑娘替我配副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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