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云烁的眼睛很亮，仿佛满天的星光碎在了其中，一闪闪的。

        江寻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大概是刚才受惊过度，他在心里想着。

        见江寻半天没反应，云烁收起脸上的笑容，绕过座椅，走到江寻的身前，微仰着头看着他的脸色，“怎么了，真被吓着了？”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足够让江寻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看清云烁眼角的红色小痣。

        那一点鲜红如同最艳丽的玫瑰般，黏住了江寻的视线，在他的眼底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心，又漏跳了一拍。

        江寻垂下眼睛，掩盖住其中那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心脏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慢，甚至带着一丝丝的委屈。

        “对不起，”云烁莫名的有些心虚，他摸了摸鼻子，“开个玩笑嘛。”

        江寻没说话，又重新走回到长椅前坐下。

        云烁跟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歪头瞧他，“怎么，生气了？”

        江寻摇头，“没有。”

        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他又补充道：“我……我现在其实是有些开心的。”

        云烁一愣，“为什么？”

        被人吓了一跳不生气也就罢了，还觉得开心？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江寻：“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做过这样的事。”

        大概是今晚的夜色实在是太美，江寻忽然间就想多说些什么。

        “我有一个比我大十二岁的姐姐。”

        云烁点点头，“我知道，沈哥不就是你姐夫吗？”

        他就算不太关注圈内的八卦，可毕竟也是吃这行饭的，江寻是天溯娱乐董事长江宛的亲弟弟这种事还是知道的。

        “嗯，”江寻轻声应道，“那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出生其实是个意外。”

        云烁：“？！”

        看到云烁脸上的震惊和眼中复杂的神情，江寻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他一定在脑补着什么出轨、婚变、姐弟争夺财产等等一系列的狗血故事了。

        江寻有些无奈，“不是你想得那样，我的父母和姐姐都对我很好。”

        哦，还以为等听到什么豪门秘辛呢。

        “哦。”云烁的脸上写着大大的‘失望’两个字。

        江寻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我的出生是个意外，是因为生我的时候我父母都已经四十多了，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第二个孩子。”

        “那个时候公司正处于飞速发展的时期，有几个大项目准备开启，牵涉到的资金流高达几十亿，不能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把我姐送去了寄宿学院，而我母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怀上了我。”

        云烁了然的点点头，“在这种情况下，阿姨还能把你生下来，绝对是真爱无疑了。”

        江寻抬眼看他。

        云烁却催促道：“继续啊。”

        江寻：“……”

        云烁这是当故事在听吗？

        可既然他已经开了头，就得继续讲下去，“我母亲一边工作一边生下了我，甚至连月子都没出就又回去工作了。”

        “那你怎么办？”

        江寻：“他们不放心让我单独和保姆待在一起，就各自在自己的办公室都搭了一个儿童房，谁在公司保姆就带着我去谁那，所以在我上五岁之前，我几乎就是在办公室内长起来的。”

        “叔叔阿姨真的是有心了。”

        他们虽然没办法像普通父母那样陪着小江寻，可他们已经尽其所能，在爱着自己的孩子了。

        江寻眼中闪过一抹怀念，“是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爸只要在公司，不管多忙，都会抽出时间来和我玩射击游戏，他打得特别的准。”

        云烁有些羡慕，“叔叔真好，我小的时候，我爸回家，就只会逼我练武。”

        “练武？”

        “嗯，我家从我爷爷那辈就是开武馆的，传到我爸手里之后生意开始不景气，他就带着学徒去剧组做了武行，慢慢的有了些名气后，就转成了动作指导。”

        “云子强老师？”

        说起动作指导来，云子强在圈里绝对是能排到前列的，他设计出很多经典的打斗场面，有高来高去仙气翩翩的，也有拳拳到肉的激烈；有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也有诡谲重重的暗杀。

        云这个姓又不是什么大姓，因此江寻就联想到了他。

        云烁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虽然有着这样一位在圈里地位颇高的父亲，云烁的语气里却丝毫没有什么骄傲的味道，“他可凶了，我那个时候只要练不好动作，他就打我。”

        云烁软软的抱怨，还有他眼中都快要漫出来的委屈，江寻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他……小的时候应该很可爱吧，怎么会有人对着这张脸下得去手？

        “哎呀，怎么忽然说起我的事了？你继续说。”

        江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更加认真的讲故事，希望能让他不再想起过去的那些伤心事，“在我上幼儿园之前，很少能见到同龄人，所以在上学之后，我忽然发现自己很难融入到他们之中。”

        听到这里，云烁就明白江寻现在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

        几乎从一出生开始，他就处在一个高度紧张的环境，来来往往的人几乎都是他父母的下属，谈论的也大部分都是工作，所见到的都应该是一个孩子能够接触到的事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再跟那些三四岁的同龄人们有共同语言呢？

        “其实我并不太在意能不能交到朋友，我自己一个人玩也能很开心，”江寻说道，“可是在老师们的眼中，我就成了孤僻和不合群的孩子。”

        “别的小孩抢我的玩具或是欺负我的时候，老师会说，要经常和同学们一起玩，这样大家就会把我当成朋友，不会再欺负我了。”

        说的人语气平静，听的人却忍不住炸了毛，“凸(艹皿艹)！这是一个老师该说得话吗？！”

        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中陡然燃起来怒火，似乎是下一秒钟就会冲出去给小江寻讨一个公道回来。

        云烁从小就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小朋友们都想要成为他的朋友，幼儿园的时候他们班如何发生打架事件，十有八九的原因是为了争夺他身边的座位,所以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孤立无援的状况。

        可这却不代表他不知道，当一个孩子，在学校环境中向因为受到欺负而向老师求助，却被拒绝后会面临怎样糟糕的境遇。

        江寻看着云烁眼中的怒意，一股子暖意从心中升起，然后在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之下，顺着静脉血管流向了全身。

        “不用生气，”他听到自己这么说，“这些话除了最初让我产生了一些疑惑外，没有对我造成任何的影响。”

        “我在当天回去的时候，把这段话学给了我爸，然后问他，‘我是不是必须得交朋友，是不是只有乖巧、外向、爱笑的小朋友才是好孩子？’”

        “叔叔怎么回答？”云烁见江寻似乎真的没放在心上，也收敛起自己的怒意，好奇的问道。

        “他说……”江寻的唇角微微的上扬，“他说，‘当然不是，只要是你觉得开心，不对别人造成任何坏的影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一辈子不交朋友又怎么样呢？’”

        “哇，叔叔好棒！”云烁赞叹道。

        在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爱笑、活泼，能受到同龄人赞扬、崇拜，能够对孩子说出‘如果你想，可以永远都不用交朋友’这话来真的是件极其难得的事。

        人虽然是社交型动物，但总有那么些人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真正的朋友从来不是刻意结交来的，是需要志趣相投，彼此相处得舒服才能走到一起。

        而这样的朋友，一辈子能遇到一两个就不错了，其他的都不过是过客而已，如果真的不喜欢，又何必去强求呢？

        “我也这么觉得，”江寻点点头，“后来他帮我办了转学，去了另一所学校，我还是跟原来一样，大部分情况下会自己一个人玩，但这所学校的老师经常会在课上提问我一些比较难的问题，小孩子嘛，总是慕强的，慢慢的大家就都接受我了。”

        “真不错，”云烁期待着接下来的故事，“然后呢？”

        “然后……”江寻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然后在我九岁那年，一辆大货车的司机因为疲劳驾驶撞在了他们的车上。”

        云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在这一刻，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搜些八卦来看，要不然像是天溯公司的前董事长和夫人遭遇车祸这种事他定然会知道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江寻摇了摇头，“现在回想起他们，比起悲恸来更多的感激，我感激他们将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给了我充沛的爱，教给了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身边的一切。”

        江寻说着话，一转头，看到云烁脸上还带着一副不小心戳到别人伤口的歉意，眼中还含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观察。

        他不禁有些失笑，轻拍了下云烁的肩膀，“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总不能每一次提起他们的时候都要抱头痛哭一场吧？”

        “你真没事？”云烁落在了江寻的脸上，像是想要确认他是不是在强颜欢笑。

        “我真没事，我不能让他们成为我不能提及的禁忌，所以相比起哭来，笑是才对他们最好的思念。”江寻再次仰头看向漫天的星辰，“不过在他们刚刚离开的时候，我确实是有段时间相当的糟糕，几乎是处于奔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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