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活下来

房间的空调开着。
  被子盖了一半在床上。
  衣服被乱糟糟的丢在地上。
  还一些卫生纸、塑料箔，以及某些圆形的可疑物。
  埋在被子里的人，头上还顶着一条黑色蕾丝的布片，随着空调风的起伏，左右摇晃。
  大概是睡得太热。
  何森岁迷迷瞪瞪的掀开被子，又顺手撤下顶在头上的布片，随意的往外一扔。
  然后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身来，取过放在床头柜的眼镜戴上。
  搔了搔头发，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才靠坐在床头靠垫上，眯着眼睛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何森岁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看一个只有他能够看到的系统面板。
  只是往常异常简陋的系统面板，今天貌似好像升级了？？
  倒是有那么一点点正式版的感觉。
  稍微查看了一番后，何森岁将目光看向了【论坛】。
  “怎么感觉越来越像是游戏了？”他伸手在背后抓了抓，吐槽了一句，然后将【论坛】点开——
  【招队员：队长白力阶·白级，反馈等级Lv15，已有攻击防御，缺治愈，要求最低精灵成长体lv08，地点徽城，联系号码：TT5478XXX】
  【出售精灵转化配方一份，限定精灵幼生体，不要星光点数，需绿色品质‘三塔泥金’，联系TTXXX】
  【安抚精神，缓和情绪，一次收费10星光点，限魔都范围，联系TT5645XXXX】
  【官能强化，让你体验前所未有飞一般的感觉，价格详谈，限金城以及周边，联系TT9654XXX】
  ………………
  ……
  何森岁盯着最后的那个官能强化，不由咽了咽口水。
  这个官能强化……它正经吗？
  他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很快就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
  这个所谓的论坛更像是一个留言区。
  只能留上一句话，而且还不能点击……瞬间有一种科技倒退的错觉。
  偏偏使用【论坛】留言的方式，是用系统光幕这种科幻似的东西来实行的。
  当真是未来与过去交融交错，方便的同时又极不方便，给人一种上不去又下不来的憋屈感。
  何森岁撇撇嘴。
  甭管弄出系统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它肯定不懂游戏，也不懂科学。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像是七拼八凑，用来凑数用的。
  应付应付而已。
  这种感觉让何森岁莫名熟悉。
  他皱着眉头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才想起来，这种感觉……貌似和他之前看的一部狗血小说的观后感……十分相似？？！
  小说主角大多是天煞孤星。
  那本狗血小说的亲生父母也都顺利祭天了，而后被续母收养。
  续母明明十分眼馋主角能够获得的遗产，但她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养子给干掉。
  不仅不能干掉，甚至还得养着主角，给吃给喝。
  聪明的反派会把养子硬生生养成废物，最后遗产自然也就会到手了。
  可惜这个小说当中的养母，脑袋瓜子也不怎么聪明。
  做不来那种天衣无缝的虚寒温暖。
  所以给主角的吃的、用的、都非常应付了事。
  何森岁盯着系统光幕，此时此刻心中情绪，当真是难以形容。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创造这个精灵系统的存在，对于人类…那真是恶意满满。
  但却因为某种顾忌，不能直接反手拍死人类，反而要通过某种手段，获得人类身上的某种东西？就如同养母收养主角，为的就是主角的遗产。
  正常而言，关于系统幕后黑手的种种，绝对不是何森岁这种弱鸡可以看得出来的。
  但问题是，这所谓的系统后面的黑手压根就没有想过隐藏。
  系统界面这种七拼八凑的感觉太明显了，只要喜欢打游戏，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意识到系统这种生拼硬凑的生硬感……明明可以很好用，偏就随随便便的敷衍一下。
  而能想到这一点的，绝对不止何森岁一人。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又开始摇晃。
  他面无表情的，往床上一躺。
  静静的等待晃动的过去。
  同时开始思索自己的未来。
  如果系统给予的所有提示都是真的。
  现在外面的人群当中，肯定藏着很多有着人样，却并不是人的……【混血畸变体】。
  观察能力不够，心思不细腻，八成很难发觉伪装在人群中的畸变体。
  发现都发现不了，就更不要说什么击杀畸变体获取星光点数了。
  能力不够的人，这个时候到人多的地方去，基本上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这也是为什么论坛上面组队的信息最多，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在这个时候还不抱团的话，死的肯定很快。
  然而【混血畸变体】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更大的问题是……畸变体之上，还存在【异族】。
  【异族】会是什么样子，何森岁想象不出来，但可以肯定是，【异族】肯定比畸变体要更强、更聪明、更懂得什么叫集体行动。

  能被称之为【族】，说不定对方就是与人类文明迥然不同的异类文明。
  异族与人类之间的矛盾，说不得就是文明与文明之间的矛盾。
  没有一丝一毫的调和可能。
  想得越多，何森岁心里就越不舒服，越感觉到一种风吹蛋蛋凉的凄凉。
  衣服、被子、房间……这一切种种全都不能给他半分温暖的感觉。
  就在他有些恍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剧烈的的震动戛然而止。
  何森岁舒了一口气，瞥了一眼飘在他头顶上的系统光幕，正想爬起来。
  结果【论坛】界面微微抖动了一下，弹出了一个新留言——
  【组队·限苏市·精灵能力不限·需签订契约·联系TT5412XXXX】
  签订契约？啥玩意？！
  刷的一下，何森岁从床上一下坐了起来。
  在现阶段如果人人都没有，但如果某人有，那么这个某人就很有可能是大佬。
  恰好这位大佬也在苏市……或许自己应该抱一波大腿？
  何森岁轻咳几声。
  默默的拿出手机，点开TT，搜索添加。
  很快，一个名叫【深燃的余烬】TT，就映入眼帘。
  头像是一抹漆黑，唯留一点虚光微微闪烁。
  倒是有几分神秘诡谲的气息。
  冷静了一下，何森岁伸手点击添加。
  没等到一分钟，对方就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
  看着TT号中多出来的头像，何森岁有种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的紧张感。
  脑海中各种杂念上下起伏——这个TT号的主人真的是大佬吗？自己真的应该去抱大腿吗？万一要是遇到了一个骗子怎么办？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对方发过来一个消息之后，烟消云散。
  听着那异常熟悉的【嘀嘀嘀嘀】，何森岁点开了对话框。
  ---
  深燃的余烬：
  你好，我是尚秀飞，二十三岁，白力阶白级，反馈等级lv10，精灵比较特殊，能力较为全面。
  我的信息大致这样，请问你现在的等阶等级是多少？
  契约的精灵是什么方向的能力？
  不用回答的十分详细，只大致说一下就可以了。
  如果可以确定的话，我们就见一个面吧。
  ---
  何森岁盯着【尚秀飞】这三个字，当时就有些愣住。
  这个人好像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居然一上来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位阶等级，反馈等级。
  但关于最最重要的精灵，却又十分含糊。
  也不知道该说这个人很勇呢，还是说这个人的力量足够强大，完全无需在乎这种小事？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个人是在说假话，全是话术套路。
  就在何森岁迟疑的时候，TT又嘀嘀响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然后无语。
  大概是为了打消他的质疑，对方居然发了一个证件照，虽然关键的地方都打了马赛克，但是依然能够看到上面的名字——尚秀飞。
  或许对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这种小事。
  虽然依然有ps图片这种可能性。
  但要还继续保持沉默的话，那估计就没得谈了。
  何森岁咬了咬右手拇指指甲，深吸一口气回道：
  ---
  扑街又扑街：你好！我姓何，29岁。
  目前我还处于灰凡阶灰级，反馈lv5，契约精灵为成长体·lv05，能力偏向于辅助方向。
  我现在人在苏市，就租住在芯蕊花苑附近。
  ---
  信息发送完毕。
  何森岁突然觉得有些手酸。
  随即甩了甩右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手汗。
  对面回应得很快，倒是没何森岁想象中的突然冷淡，或是套近乎什么的，反而异常直接——
  ---
  深燃的余烬：芯蕊花苑？科正大厦，苏市大学实验学校那边？唔，有点小远啊。
  我住在海悦园这边，去你那边坐地铁的话，也得一个小时左右。
  要不要约个地方再见？
  -
  扑街又扑街：咳咳，不用，我有车可以直接开到你那边去，也就半小时。
  海悦园几期？哪个门？
  -
  深燃的余烬：有车，那就好办了。
  我在海悦园三期小区，东门进入，靠菲巢快递柜那栋楼就是。
  二单元十八层顶楼，1803号房间……你直接来就行了。
  到了发我TT消息。
  ---
  何森岁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直接，住所地点毫无隐藏，就这么通通告诉他了。
  给何森岁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尚未结婚，偶尔约炮的他，约人就是这么给消息的……多数时候都是让对方直接上门……昨天也没例外。
  而现在，是对面给他上门的消息。
  弄得像是他要送门挨炮。
  实在是有些怪诞。
  让何森岁有种古怪到难以形容的尴尬感，但这样的情绪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其实也不能怪何森岁多想，纯粹是因为这事的即视感太强了。

  何森岁一边去洗漱，一边在心中吐槽……以后还是尽量别约炮，心思还是多放在精灵这边吧。
  他想着又有点后悔。
  精灵系统的出现，一开始是在手机上。
  何森岁初见，对此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个垃圾手游，第一次投骰子时，也抱着玩乐的心情。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罕见，大多数的契约者，在没有搞清楚手机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神奇小精灵】APP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怕都不会认为这玩意是系统。
  但当他们意识到这个游戏可以干涉现实的时候，才会反应过来，这游戏多少有些恐怖。
  再后来。
  游戏又一次变化，干脆脱离了手机，变成了类似系统的存在。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何森岁仅仅被动的战斗过一次，而且还是靠着地形杀，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这事情给他的刺激太大，以至于他这段时间过得十分荒唐。
  然而任何荒唐都是有代价的……何森岁现在在契约者当中是个弱鸡，就是最最直接的结果。
  后悔是后悔。
  但凡何森岁将下半身的精力放一半到现实当中。
  他也不至于还是灰凡阶，契约的精灵也不至于到现在才lv05。
  换好衣服，何森岁瞥了一眼乱糟糟的卧室，烦躁之余又懒得收拾。
  皱眉走到客厅口，一边换鞋，一边瞅了一眼全身镜。
  镜子中的他，穿着呢大衣，黑裤子，看上去沧桑又成熟，就是黑眼圈十分明显，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有种仿佛熟透了的慵懒帅气。
  薄薄的一层络腮胡，此时略显长，有些不太整齐。
  何森岁伸手摸了摸，习惯性约炮的他正想着要不要刮一下胡子。
  门外却传来一阵狗叫。
  唔，大概是对门的那家下班了，养的狗子有些激动。
  接着就回过神来，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想什么呢？自己出去又不是约炮，刮什么鬼胡子。
  换好鞋，拿上车钥匙，何森岁走到门口，顿了一下。
  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自己精灵的属性——
  【精灵：漫步月光熊（元）】
  【品质：N】
  【等阶：成长体lv.05（反馈强度05）】
  【能力：遁入阴影（暗）、月华之力（咒）】
  【漫步月光熊：属常见熊类小精灵，成熟体之前如猫狗大小，达到成熟体之后，有真实熊类大小】
  很拉胯的小精灵。
  品质只有N，等阶只有lv05，甚至连一个主动攻击的能力都没有。
  想要用这个精灵完成APP下达的任务，纯属不可能。
  所以，别管APP下达的任务有多少，何森岁直到今天，硬是一个任务都没接取过。
  何森岁可不觉得自己怂，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晰的认知。
  好在即便什么都不做，一个星期也能得到一点星光点数。
  一点星光点数也能投一次骰子，多多少少也能获得一点好处。
  何森岁不是欧皇，但综合起来他运气还算不错，抽到一回蓝字——
  【遥远的通行证（蓝）：持有此通行证，精灵每天可额外获得些许lv经验，无需取出，放在收藏栏即可生效】
  得亏他抽到这个，不然【漫步月光熊】不到lv05，只有一种主动技能……那何森岁遇到危险的那次，大概就得寄了。
  【遁入阴影（暗）：发动能力，可以在阴影当中，降低契约者与精灵的存在感】
  【月华之力（咒）：强化类能力，开启后,月光下强化契约者的各项身体属性X2，月光照耀下，精灵的力量、防御等属性X3】
  前者只能让何森岁在阴影中隐匿躲命，后者则能让他在月光下有一拼之力。
  反正他就是靠着这个能力，一把将楼顶上的野生精灵给推了下去，好歹保住了性命。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一直这么苟着，到底对还是不对。
  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未知的威胁。
  一直就这么躲着，也不是一个解决办法。
  可是他又不敢去直面面对那些危险，于是只能将自身沉溺于欲望当中麻醉。
  最近几天世界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他觉得不能再这么自我欺骗下去了。
  别到最后明明有着可以活下去的机会，最终却因为怂，给错过了。
  恰逢系统发生大变，何森岁下定决心，自己要做出变化。
  但此时此刻站到了门口，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开，这扇轻易就能开启的门。
  在他犹豫的时候，手机传来震动，熟悉的【嘀嘀嘀嘀】再次响起。
  何森岁迅速的拿起查看。
  ---
  深燃的余烬：现在快到中午十二点了，你吃过饭了吗？
  如果没有，我下去买点吃的。
  ---
  对面发信息的这人，发的消息是如此的轻松与自然，就好像外界发生的一切对其没有任何影响。
  何森岁释然一笑，他在害怕，与他一样直到真相的人，不可能不害怕。

  之所以还能如此轻松自如，是因为他们想活啊！
  这是他们努力活着的证明。
  如此……自己怎么不应该也努力呢？
  咔嚓一声，保护会永远耸立在他面前的门，就这么轻易的被何森岁打开了。
  随手带上门。
  何森岁拿着手机，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电梯走去，一边回复尚秀飞。
  ---
  扑街又扑街：没吃呢……不怕你笑话，我最近这段时间过得很荒唐，我都想要放弃了。
  可是，我又不甘心呢，还想再拼上一次。
  如果连拼都没有拼过，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没了命，我想我肯定会后悔得要死。
  对了，我不吃辣，谢谢。
  -------------------------------------
  尚秀飞从电梯下楼。
  下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型菜场，还有一个超市。
  他打算先去菜场逛一逛，如果不行，再去一下超市。
  还没等他从电梯中走出来，手机就响起。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
  然后不由笑了。
  看着对方的回复，自己这是遇到了一名苟道中人？
  尚秀飞对苟不苟没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
  不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想过要不要苟一下。
  可是思前想后，尚秀飞最终还是把这种想法给否定了。
  如果真的和他想象的一样……
  系统就是冲着星光点数来的，就是冲着人类来的，无论苟或不苟，都毫无意义。
  以系统种种神秘莫测、怎么看都不可思议的手段，发现几个苟着不动的隐匿者、而后翻手之间将其捏死，恐怕不费吹灰之力。
  对【神奇小精灵】的系统来说，人类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在尚秀飞看来，系统必然是有某种桎梏，限制着它，以至于系统不能直接对人类出手。
  甚至都不能对人类方面有明显的不公。
  世界剧变，异族将出，人类与异族相比，恐怕孱弱如婴儿，没什么反抗力。
  弱肉强食，这是世界的规律，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如果所谓的异族，本不该那么强呢？
  如果异族那一边，早早的就被系统背后的黑手干扰，进而才在今日获得了远远超过人类最高水平的巨大力量。
  那么可不可以说，这就是一种极端的不公？
  而为了维持某种秩序，即便系统后面的黑手巴不得人类去死，却又不能将这种极端的不公，直接放到台面上来——所以干脆，黑手又鼓捣出来所谓的【神奇小精灵】APP……以此调整人类的实力。
  进而将极端不公的天平，稍稍调正了一丢丢。
  假如背后的黑手在创造小精灵系统的时候，稍微多用一点心。
  别弄得像是山寨拼装货。
  尚秀飞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开始怀疑系统出现的真正用意——说【系统】是好意吧，偏偏【系统】出现的时间太迟，给予人类的又太少，怎么看都像是在应付了事。
  说是恶意吧，偏偏这种应付了事的【系统】还真就给了人类在世界剧变后，活下去的希望。
  直接就给尚秀飞一种极为明显的……某个存在，在试图维持某种平衡的直觉。
  尚秀飞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也许并不存在什么【系统】背后的黑手。
  这不过的是他在杞人忧天。
  可是为了以防万一，尚秀飞现在仍然要……集合一切可以集合的力量，活下来，而后再去延续人类文明！
  菜市场不出意料的关闭了。
  超市倒还开着，不过里面吃的东西也很少，多被抢购一空。
  不知从何处流出的末日流言，飘荡在城市的上空，让所有人都为之颤颤不安。
  爆发抢购潮，倒也没让尚秀飞意外。
  反而是那些，仍然坚持在这个特殊环境下，上班的人们……让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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