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三十四章：暗谋

当年海棠王妃艳名冠绝天下，虽说是平民低贱出身，但是琴棋书画，拨月弄花样样精通，是风罗国都城内少有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女子，赢得文人士子一致赞誉。

而樊梨花自称是海棠王妃的同胞姐妹，两人模样类似，皆有倾国之容貌，秀外慧中，高雅贵气，连月氏帝国的春秋鼎盛的帝王都垂涎樊梨花的美色。

妹妹尚且如此，那二十年前艳名远播的海棠王妃又是何等风姿？

樊梨花起身，步步生莲，靠近面向花园的轩窗，用悲戚的语调说道：“当年我们樊家遭遇灭门惨祸，姐姐下落不明，那时我尚未出阁，安居闺中，半夜一群带刀黑铁侍卫军闯了进来，他们自称是青州府兵，因为姐姐犯下滔天大罪，家族连坐，于是连夜抄了我樊家满门，流放的流放，卖身的卖身，除了我，竟无一人存活至今。

后来我被充了官姬，沙陀商会主事见我可怜，为我赎身，之后我就在沙陀商会打理账目，也就是前几日，沙陀商会来到王府求见二王爷，我偶然听见王爷口里说出海棠两字，起初不敢相认，触犯王爷我一介草民哪里吃罪得起。

现在看见这窗外一簇簇海棠花，我终于明白了，海棠姐姐就是王府王妃，你们就是姐姐唯一留下的骨血，而我终于也和你们相认，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二十多年。”

水宜修泪眼婆娑地抓着樊梨花的素手，激动地说道：“不会错，不会错，你就是我的小姨，娘亲的妹妹，您不仅外貌酷似娘亲，一言一行也与娘亲的习惯符合，我不会看错。”

樊梨花流着烁烁泪水，将水宜修与水若华抱进怀里，悲戚地哭道：“可怜我那姐姐早亡，来不及看你们俩长大成人了，以后有小姨在，你们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小姨为你们做主。”

水若华趴在樊梨花香气扑鼻的颈窝里，暖流阵阵，满满的安全感充斥了全身，这些年失去了娘亲的温柔，只剩下父亲的苛责和严厉，她将心事积藏在心底从不跟人说，性格就变得越来越内向，慢慢地成为了人们嘴里说的冰山美人。

然而小姨温柔的言语和拥抱，让他那颗脆弱的心灵得到了莫大的抚慰，缺失了深沉的母爱，她下意识就想在小姨的身上弥补回来。

三人如此深情地搂抱着，谁也不肯分开。

“小姨，二十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这么年轻？”水若华疑惑道。

水宜修将头抬起来横了水若华一眼，教训道：“笨呐，小姨天生丽质，玉骨天成，肯定是容颜永驻的美人，怎么会变老啊！”

水若华白了水宜修一眼，伸出手抓住水宜修的袖领，挥出去的拳头被樊梨花扣住，樊梨花和解道：“你们两兄妹真是一对小冤家。小姨能够这么年轻，是因为母亲生海棠姐姐生得早，生小姨生的得晚，所以啊，海棠姐姐足足大我十岁呢。”

水宜修恍然大悟，瞪了一眼水若华，对樊梨花说道：“四妹要是再比我晚生十年，她哪里还能欺负我？哎，我们只相差两岁，天天被四妹像管家婆管着，打又打不过，真是烦死了！”

水若华狠狠回瞪水宜修一眼，难得没有动手。

樊梨花伸手摸了摸水宜修的下巴，感受到这个翩翩少年郎已经长出了胡渣，看来离加冠已经不远了，她的神情是发自肺腑的和蔼，哪里有女诸葛半点儿睿智和镇定。

她怔怔地看着两人，就像看着自家至亲的晚辈，孩子们总算长大了，人也出息了，长辈眼里自然都是满满的自豪和欣慰，樊梨花微笑道：“你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哪家姑娘能被修儿相中就是她的福气，哪家公子能被若儿青睐就是他的福分，我只希望你们早日成家立业，为断了根的樊家留下更多的骨血。

相濡以沫，男耕女织，远离权力的争斗场，莫要在人前显摆，不然终究被名声所累，一辈子都无法活的通透。我那姐姐年少离家，立志求学，最后虽说功成名就，却因为一个才女的名头所拖累，生下你们就抑郁而终，终究没有活到你们长大成人。你们一定要牢记这点，不可步了前人的后尘。”

水宜修重重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朝堂滚滚诸公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我也没有三弟的嫡系身份，但是我活得很开心，小姨你要是不走，我就片刻不离天天陪伴在你身边，孝顺你可好？”

樊梨花摸着两人的脑袋，笑起酒窝道：“这样再好不过，初次相认，我也希望与你们好好共同相处一段时间，也好了解亲人相思之苦。”

“哪里来的亲人？”

樊梨花刚说完，门口闪出一个魁梧的身影，水秉道背着手，在婢女的弯腰恭迎下走进房间，看着搂搂抱抱的三人，忍不住好奇发问。

这月影卫里的女子有什么妖言惑众的能力，竟然一刻钟的时间，就将他一对儿女迷得颠三倒四，他还是小看了月影卫庞大的实力，这个官方情报机构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樊梨花撤出身体，上前盈盈一拜，将事情原委属实说了出来，没有丝毫添油加醋，甚至平添了许多值得推敲的细节，更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水秉道听得越来越吃惊，之后仔细打量了一番樊梨花，挥手让付总管去卧房里拿来海棠王妃的画像，照着画像观察了片刻，除了眉宇间多了一股女儿家的英气，其他丝毫不差。

难道真的是海棠的亲妹妹？

水秉道朝付总管瞟了一眼，付总管连忙解释道：“王爷，根据属下调查得知，这樊家主母的确老来得有一女，取名梨花，与樊姑娘年龄也符合，只是后来樊家满门被抄，那梨花姑娘就下落不明，至今音信全无。”

水秉道淡淡地看了一眼付总管，挥手让他退下，对着水宜修与水若华说道：“你们也退下，樊姑娘身份是真是假，这件事情我自会查明清楚。”

水宜修激动地说道：“还用查什么，年龄，相貌，经历都十分符合，这就是我们的小姨樊梨花。”

水秉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水宜修心底一紧，低着头赶忙带着水若华踏出了房间，不到一会儿，就只剩水秉道与樊梨花两人了。

“我不知道你们月影卫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警告你，不要动我的一双儿女，更不能把他们牵扯进这些事情里来，否则我会立刻终止与你们的合作。”水秉道低沉道。

樊梨花浑然未觉，木然望向对面花园初次绽放的海棠花，乌云打开了一个口子，光辉倾泄，烟云缭绕，花香十里，樊梨花望着那几株几乎快化形成人的艳丽海棠，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年姐姐进入你的视线，是在一家中等规模的戏馆里，你坐在右首第一个座位，那时来了许多达官贵人，对姐姐的挑花手艺赞不绝口，而你却打赏了姐姐的一曲《凤求凰》，一百金，我说的没错吧？”樊梨花淡淡说道。

“你们月影卫真是无孔不入！”

“王爷谬赞了，但其实那时候月影卫的目标并不是你，而是海棠姐姐。”樊梨花转过身又说道，“她不仅是一位才女，还是月影卫安插在风罗国的细作，我想你应该也有这个猜测吧，但你还是力排众议跟我姐姐成婚，月影卫的身份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水秉道脸色阴沉道：“我就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接近我，要不为了钱财名利，要不就是为了见不得光的目的，她如果真的是细作，你就真的是她的亲生妹妹？”

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我没有必要骗你，我与海棠姐姐共同在月影卫就职，她比我进的早，我后来才加入。有一天风罗国支线完全断绝，我们就知道月影卫在风罗国完全暴露，那些成员必死无疑，月影卫总管果断放弃了这条线，为避免节外生枝，长达二十年没有派人回风罗国，要不是这次任务，我们也不会铤而走险卷土重来、”

水秉道有些悲伤道：“难怪，她一直没有喜欢过我，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更好地探听情报，可怜我被人利用还被蒙在鼓里，要是你不说，这件事的真相我永远都不想知道，太残酷。”

樊梨花凝视着水秉道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海棠姐姐不会白死，我们回来就是为死去的月影卫同僚报仇雪恨，过一月后是水圣伯诞辰，是个绝妙的刺杀时机，需要你的配合。”

“二十年前你们利用了我，现在还要利用我？”

“不！这不是利用，从大局上来说是双赢，从一方面来说是为海棠姐姐洗刷冤屈，当年风罗国百骑司办的滴水不漏，我们安插进去的人很难探听到有用的情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海棠是我的姐姐，我一定会找出当年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樊梨花坚定说道。

水秉道凝视着樊梨花，意味深长说道：“你跟海棠一样，智慧，细腻，关爱，可以从你们那充满女人韵味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体味，我不得说，你们天生让人有升起好感的亲和力。”

水秉道又轻轻拢起樊梨花一根秀发，柔声说道：“礼部侍郎元邢，掌管典礼祭祀，也许他能够给你一些帮忙，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用担心他会反悔，这把柄足够让他永世不得翻生。”

“我还需要你的人配合。”

“可以。”水秉道点头道，“但是他们只会提供合理的适当援助，就算事情败露之后，也还有转圜的余地，风罗国这块肉太大，再好的肚子也得慢慢啃，不然铁血屠夫会生气的。”

樊梨花突然问道：“王爷支持我们刺杀当朝重臣，你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我什么都得不到。”水秉道摇头道，“我只要一个突破口，发泄我二十多年怨气的出口，迫不得已我会杀人，这是他们逼我的。”

樊梨花倒了一杯清茶，缓缓递到水秉道手里，直截了当说道：“于公于私，我们都是同一条战线的盟友，这杯茶敬王爷，预祝这次行动马到功成！”

水秉道毫不犹豫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心里畅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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