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王老六与跛马

水安歌还没有从极度贫困的状态里走出来，他经常习惯将洗过脸的水用来洗脚，洗完脚后再用来浇花。

卧室宽敞明亮，轩窗外就是百花争艳的花园，一眼望去全是各种杜鹃花，牡丹花，红海棠以及满树桃花。

鲜花一簇簇地晃得亮眼，比大漠里的太阳都刺眼，水安歌长时间靠在轩窗边出了神，轻嗅着花朵的芬芳，渐渐想起了西部边陲那个老瘸子，以及那匹带着他走过了最艰险一段道路的老马。

老瘸子没告诉他名字，反正老瘸子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双腿一长一短，所以集镇里的老客都称呼他老瘸子，每次与老瘸子站在一起，连水安歌都觉得他俩更像一对爷孙。

同样邋遢潦倒，同样嗜酒豪放，也同样喜欢偷看西街潘寡妇洗澡。

得亏老瘸子还自由自在的活着，让水安歌心里有一丝安慰，他失去了老马，更不能再失去老瘸子那个老家伙了。

老马带着水安歌走出了沙漠，如今这条路似乎走到尽头，而老马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位列仙班，水安歌心里没有丝毫的埋怨，只有满满的感激。

侍女元春端着茶具，轻轻走进房间里来，看见自家主人痴痴的呆样子，元春捏着手帕掩住嘴唇嘻嘻地笑了起来，水安歌转过头见是元春端茶上来，接过茶杯回笑了一下。

侍女元春来自乌孙帝国，打小受过良好的培养，四年前被长公主带回风罗国安排他服侍水安歌，其中意味自然不是仅仅服侍那么简单。

元春自己懂得，下人的命自古是主人手里的筹码，是好是坏全看人家的心情，他们这些失去自由的奴婢能够找个脾气好的主人就算是烧高香了，哪还能奢求别的？

还好三王子殿下是个挺安生的主儿，一心扎在武道上面，很少惹出什么祸事，主仆情谊倒是和谐，比起一心想做主子的紫鹃，元春更珍惜这份难得的清净。

“公子三个月不见人影，奴婢还以为你狠心丢下我与紫鹃两个，与心上人双宿双飞了呢。”元春轻轻埋怨道。

水安歌抿一口清茶，笑道：“怎会如此？我一向不热衷男女之事，普天之下能够让我看得上眼的女子屈指可数！”

元春掩面轻笑道：“竟然如此，那么我算不算公子看得上眼的女人呢？”

水安歌沉吟一会儿，好笑道：“元春姐姐玉骨天成，姿容月貌，我怎会看不上眼？这几年来我身边就仅有你与紫鹃两位姐姐服侍，要是还看不上眼，我岂不真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算你识相！”元春娇哂一句，又说道：“前日长公主殿下可是将我与紫鹃叫去问话了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想必你也知道，公子你要是嫌弃我与紫鹃两个早说，回了长公主再给你物色更好的，也别让我们两个婢女夹在主子之间为难，你说？”

水安歌羞赧地避开元春含情脉脉的眼睛，转过头说道：“两位姐姐平时服侍我十分周到，我都心里有数，但是我目前并没有其他的念想，娘亲那里自有我去说，你们安心住下来，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能让你们走!”

元春高兴地掩嘴一笑，瞟了一眼水安歌，说道：“非是我多嘴，公子是嫡长子，以后早晚是九五之尊，权柄大握，身边自然不缺少女人，要是能够给我与紫鹃一个名分，我们纵然是死也甘愿了。”

水安歌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转开话题说道：“我要出皇宫一趟，元春姐姐可去？”

元春久在深宫难免烦闷，听见水安歌说要出宫，也就点点头同意了，只是水安歌刻意此事避开不谈，让她有些恼怒，瞬间面色转红，对水安歌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水安歌一边跟在元春后面，一边  “好姐姐”地叫着，出了内院来到大院，又进入早就备好的马车，看到水安歌对天发誓保证，元春这才气消了。

“公子以后找媳妇可不要找奴婢这样的，天天让你发这誓，发那誓，那你岂不成请愿树了。”

元春脸上还留有恼怒的余晕，水安歌看得发了痴，情不自禁说了一句：“要是真有那一日，我一定让元春姐姐给我做媳妇，纵然是让我发百次千次愿，我都愿意！”

元春听得心喜，又似乎触到了心事，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子有这份心就够了，我们做下人的可高攀不起主子，能够终身侍奉在公子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

王老六牵着一匹跛脚老马漫无目的地在风罗国都城里行走，不知何时，他的身后跟了几个脏兮兮的乞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王老六转头狠狠对乞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乞丐们踌躇了一会儿，可是瞧见年迈精瘦的王老六与跛脚的老马，他们又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马背褡裢里鼓鼓囊囊的，有货！而且还有一匹可以买点价钱的老马，乞丐们心生歹意，纠集了四五个人准备抢夺王老六的钱财与马匹。

王老六却没有任何办法，很明显那些乞丐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便起了歹心思，要是自己年轻的时候，这些小罗罗他伸一根手指就可以解决，可是现在他落魄潦倒，就连乞丐都可以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人少的地方王老六不敢去，只能随着稀疏的人流向前走，天已经昏暗下来了，街市行人越来越少，沙漠城镇昼夜温差很大，  要是找不到去处隔夜就会冻成僵尸。

街巷胡同里都是密密麻麻的乞丐群，往往形成团伙儿聚集在一处，既为了相互帮衬也为了报团取暖，此时他们如同沙漠的里的马贼一般在伺机而动。

王老六望着后面越来越多的乞丐，眼睛射出雪狼一般冷冽的光芒，哪怕是在灼热的沙漠黄昏下，众乞丐们都有些心惊胆战，不过并没有离开，照样缀在后面等待时机。

牵着老马走了几步，眼前一空，王老六抬起头见是一座雄城，这道墙如此之高，堪堪与都城的城墙齐平。疲惫到极点的王老六来不及细想，就匆匆地来到高墙边，将仅有的破旧毛毯铺在地上，将马鞍卸下来当做枕头，就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一阵。

紧随其后的乞丐们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临走时递过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王老六才不管这些，天大地大，没有睡觉打鼾大，几日的奔波劳碌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气，如今终于来到了都城，他只想把头靠在马鞍上好好睡一觉。

跛脚的老马右后腿包扎上一块青布，用马嘴顶了王老六一下，唏律律地叫了一声。

王老六知道老马不会无缘无故发出声音，依照他与老马多年生活的习惯，老马一定是提醒他有危险靠近，就像多年前他随着雪风铁军的兄弟们外出执行任务时，晚上停脚歇息，就是因为有老马示警才让他们提前发现了东蒙蛮子的大军，后来火速回返雪云城通知守城将军做好备战，这才抵挡住了东蒙八大部族接近五十万主力铁军，不然神圣联军东征可就要多费一些周折喽。

王老六起身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巨大的身躯堵住在自己的前面，他看得很清楚，这该是一名守城屯长才对，青色盔甲上的流苏暴露了他的官阶，他骑在一匹大马上，穿着青光粼粼的铠甲，胯下战马高大健壮，越发显得威武霸气。

王老六暗叹自己年轻时也有这样一副派头，要说官阶也是屯长，水字营嫡系雪风铁军屯长的含金量可高得多了，只要他走在大街上，那些小媳妇哪一个不给他暗送秋波？

老头子也是年轻过的！

正想着，那个屯长却抽出了马刀，就要朝老马的脑袋上砍去，王老六突然发了疯似的将老马拉到身后，张开双手，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对方，沉声喝到：“竖子无状！怎可伤害我爱马！”

  挥刀的屯长怔了片刻，似乎被王老六洪亮的话语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他才冷冰冰地说了一句：“风罗法令一百八十一条：无故靠近风罗国皇城三丈内，杀无赦！”

王老六仰头看着顷刻间就能取走自己性命的屯长，依旧毫无畏惧，挺直了腰，说道：“老朽犯了法令，拿老朽命去就是，但是不可以伤害我的马，它是风罗国的功臣！”

“风罗国法令第十条，年迈伤残老马可送入御马监颐养天年。你死后我自然会将这匹跛马送去御马监，至于你，凡我风罗子民，违反法令者必须惩处，安心赴死吧！”

屯长操出马刀，拽着辔绳接近王老六，右手里的马刀就要狠狠砍下去。

从容的王老六最后看了一眼不停嘶叫的跛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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