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水安歌的绿洲

不知何时，沙尘暴更加紧促了，粗壮的龙卷将黄沙掀得漫天都是，悲痛欲绝的水安歌全身趴扶在地面，将一把朴刀深插进黄沙里，紧紧握住刀柄才不至于被狂风卷到空中去。

另一把朴刀掉落进了流沙，水安歌深感可惜，因为那把朴刀是西部荒漠小镇里的老跛子送给他的，平时一直被他视作传家珍宝，能慷慨相送已经不易，要是知道自己将他弄丢了，只怕老跛子会立马跳脚破口大骂。

剧烈的狂风夹杂着凄厉的呼救声，也许那群马贼还没有死完，水安歌朴素地认为，自己与老马留在这里比那些马贼着急忙慌的瞎跑更安全。

沙尘暴改变了许多人，刚才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马贼们现在都变成了可怜的弱者，那些漫天的血雨与满地的狼藉告诉了水安歌一个道理。

在活命面前，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都不过是黄沙遮盖下的阴影。

老马载了他上百里来到这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功，虽然他只是一匹不会言语任人驱使的畜生，但是在水安歌心里，它比那些恶贯满盈的马贼更像一个人。

因此，水安歌冷漠地看着不远处很多马贼被沙尘暴吞没，心中却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能够得到他的同情。

水安歌含着泪抚摸着老马的鬃毛，回忆与老马纵横大漠的好时光，不放过一点一滴，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骄傲，一会儿伤心，似乎只要有老马在身边，沙漠之神就会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老马已经奄奄一息了，那把刀插得太深，纵然是长云山的仙师来了也无力回天。

水安歌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费了好大劲找来一些染血的衣袍和葛布，再用布条草草地裹住老马的身体，望了一眼远处正接近的沙尘暴，转身闭上眼使劲儿在老马脖子上捅了一刀，最后全身瘫痪似地躺在了黄沙地上。

“老家伙，留了全尸，去投个好胎。”

……

不能久留，水安歌提了朴刀，用布条将头裹得严严实实往安全的地方走去。

又一具死尸从天空上被甩下来，水安歌已经不太怕死尸了，在这里呆了半个时辰，见到的死尸已经很多了。

这具尸体有些不同，还算完整，主要是这具尸体的腰上缠着一个鼓鼓的褡裢，两只手还保持着死死抓住褡裢的动作，看来是马贼里见钱眼开的家伙，水安歌猜测这里面应该装满了金子。

瞅了一眼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水安歌上前用朴刀弄开死尸的手，将褡裢勾了上来，尸体用那双惨白绝望的眼睛死死得看着自己，像是在保护自己的财富。

都死成这样了，还想着金子，你不死谁死？水安歌轻唾一口压制住内心里对于尸体极度的厌恶感。

水安歌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这破了洞的褡裢解开，真是如自己所料，装着满满的金沙，碎金子，还有一块金元宝。他拿了一些碎金子用作盘缠，又将其他金子随着褡裢丢在了死尸的身上，淡淡地扫了一眼死尸，轻轻嘀咕了一句：

黄白之物本王子多了去了，这些就权当你们追杀我的补偿了。

渐渐走了一段路程，沙尘暴已经远远甩在了脑后，期间水安歌从死尸身上捡了一些水袋和干粮，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喝着淡水，很快困意就来了。

水安歌找了一颗枯死的胡杨，截下一段枯干作为枕头，一躺下脑袋就不听使唤似的再也抬不起来了，昏昏沉沉地睡去，经过高度紧张的马贼刺杀和沙尘暴，他已经不管不顾地要好好睡一觉了。

梦里一直有一匹马在他眼前晃动，一身黑黝黝的皮肤与鬃毛，两只擎天般的羽翼，又能飞翔又能疾跑，流出的汗呈血红色，水安歌暗道：

直娘贼，老马升仙成天马了……

也不知道睡了几天几夜，水安歌只知道自己是被冻醒的，幸亏睡觉时垫了几套马贼的衣袍，否则就凭沙漠里巨大的温差，第二日他就会变成一具僵尸。

太阳刚从东边出来一个红影儿，正是沙漠里最适合赶路的时间。如果在平时，水安歌会开心的伸个懒腰起来与老马打声招呼，然而现在他只能跟西北风打招呼。收拾了一番，水安歌又继续赶路。

大漠里还有些微风，一些沙棘和胡杨还长得茁壮，狰狞的骆驼刺上有些水滴浮动，这一切让水安歌感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不远地方有一座低矮的沙丘，走到沙丘上，他看见下面是一处封闭的湖泊，一些胡杨与梭梭长得正茂盛，几只长爪沙鼠和蜥蜗趴在湖泊边饮水，看起来颇为和谐。

水安歌只是看了一眼，就拄着朴刀慢慢离开，身为大漠的孩子，他只是光看一眼周围的环境就知道，那湖泊旁边可不光是沙鼠蜥蜗与梭梭树那么简单，要是人多尚还不惧，就他孤家寡人要是轻易涉险的话，绝对是有死无生。

这样的环境在大漠并不鲜见，它是一个生命之泉，也是一座死亡之门，沙漠里许多蛇虫蝎子都寄居在那样的地方，要是有人不慎踏入其中，他们就会释放出剧毒让来犯者成为满脸青紫的尸体，最可怕的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中了剧毒没有药石可医，几乎就是判了死刑。

果不其然，梭梭林里有许多毒蛇与蝎子蹿了出来，争抢着到湖泊边饮水，那些沙鼠们都可怜得成为了蛇蝎嘴里的美食，梭梭丛里满布着风干的尸体与骨架。

水安歌暗叹一声，大漠里求生就是这么艰难，危机无处不在，一个细小的疏忽就可能丢了小命，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终于又过去了三日，水安歌水粮几乎耗尽，要是再找不到补给之处他也会渴死，索性他还能留个全尸，不至于到了阴间投不了胎，找化身为天马的老马通个关系，说不定他还能去天上逛一逛呢。

直到翻过一座高耸的沙丘，他恍惚间看见了一座拔地而起的雄城，以及城池背后直插云天的雪山，飞鸟在高空自如地盘旋，城墙上旌旗摇摆，一条宽大的官道绵延而去。

海市蜃楼？

水安歌狠狠地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真的到达了风罗国都城，顿时激动地想哭，抹了抹眼睛，却哭不出几滴眼泪来，于是他只能蹒跚地拄着手里的朴刀，急匆匆地朝城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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