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抽卡》
所谓的任务对象会是什么样子的？
在走向门口的过程中，楚知乐分心胡思乱想着。
系统说是原书中一个戏份很多的土著配角，她回忆了一下原书古早的语言风格，十分惊悚：不会是什么刀削面、斧凿鼻、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扇形统计图眼睛？
突然感到窒息。
空中盘旋的雪花扑到脸上，转而化去，带来一阵冷意。楚知乐不自觉地拢紧了斗篷，叹了一口气。
她抬眸看向远处，四下仍散着鹅毛般的雪花。
这场雪自昨日午后始落，到现在不曾停歇，路上已积起近半尺的落雪，行路艰难。
未到门口，便见有衣衫单薄的少年静立在寒风中，不知已经站了多久，飘雪堆了他满身。
“那就是任务对象！”系统在她脑海中道。
对面的少年神色安静地站着，微垂的眉眼使他看起来纯然无害。
听到声音后，他略抬了眼眸，抖落睫上雪花，整个人宛如雪中琉璃，剔透得近乎脆弱。
楚知乐心中暗叹：果真是美人，系统诚不我欺。
她面上露出了点笑意，忽然听到了机械的播报声：
“警报——目标人物好感度下降百分之十，当前好感度－10……”
楚知乐还未做出反应，系统倒是先叫道：“怎么回事？怎么一个照面就扣了好感度！”
“不是你通报的吗？你问我？”
“不是我。”系统委屈：“负向的好感值是之前预装的提示。”
“别慌。”楚知乐安抚道，又有些奇怪地问它，“你不是说他性格阴晴不定吗？这反应还挺符合他的设定，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系统没想到她如此敏锐，急忙闭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
楚知乐收回神思，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
江意辞垂下眼睫看着她，两人目光相接，楚知乐被纳入他眼中。
如同骤然落进微冷的澄湖间，她透过湖面看到迫近的碎冰，一时忘了呼吸。
直到江意辞从身侧荷包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她面前，楚知乐才从怔愣的情绪中挣脱，她接过玉佩佯装认真地查看了一番，其实……什么也没看出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之后，她把玉佩递还回去，与他通名道：“我是楚知乐。”
意料之外地，江意辞忽然轻声笑了一下。
一笑间眉眼澹澹，周遭纷落白雪尽数化为背景，只余他温和清淡的笑意：“我是江意辞。”
楚知乐心中顿了一下，再次感叹他温雅如诗卷的眉目，机械的警报声忽然又响了起来：
“——目标人物好感度下降百分之五，当前好感度－15。”
系统懵了：“又怎么了？”
它拿到的资料上虽然显示了目标人物的性格阴晴不定，可这也太阴晴不定了吧？
“宿主，怎么办？”系统急道：“负值过多的话，我们会触发惩罚机制——反向抽负面卡牌的。”
“冷静。”楚知乐倒是心态良好：“现在不是还没触发吗？我们先观察着。”
系统抽抽嗒嗒地消音了。
楚知乐将袖中拢着的手炉递给江意辞：“冷吗？这个给你。”
见他不接，她有些疑惑地偏了头看他：“嗯？”
她抬手将手炉轻轻放进江意辞手中，触到他的手指时发觉他冷得像块冰，楚知乐抖了抖：“好凉。”
想到要保护他的任务，楚知乐咬了咬牙解了自己的斗篷给他披上。关爱美人，她的责任。
江意辞意外地十分温和柔顺，楚知乐便顺手给他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随口道：“你且站在原地不要动，我来给你系一个蝴蝶结。”
北边有风呼啸而过，扬起红色的绸带蝴蝶结，与飞舞的雪花相织后落在江意辞颊侧，映得他的面容带了暖意。
楚知乐满意点头，心中起了愉悦之意。
转身却正迎上一阵冷风，北风卷着大雪狠狠拍在她脸上，楚知乐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下了，而后一阵天地转换，背后却有温热的气息。
她的第一反应是心中一慌，她身体现在这么虚吗？不会命不久矣了吧？第二反应心中又一慌，等等，这个给她垫背的人……
楚知乐扯出了个干巴巴的笑，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身体不太好……”
“无事。”江意辞自雪中坐起，发间带了积雪，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落下。
楚知乐露出真挚的谢意，组织了一番语言准备出言感谢，却骤然被圈进了黑色的六芒星之中，系统麻木的声音传来：
“目标人物好感度下降百分之十，当前好感度－25，系统已自动开启debuff抽卡，开始抽卡……”
楚知乐：“……”
不是，这也太快了吧？！
黑色六芒星周围散着细碎的光，仿若银河间洒下的星辰，楚知乐站在其间，星光落在她裙角。
眼前卡池迅速转动，张张背面花纹相同的卡牌从她眼前划过，楚知乐却迟迟伸不出手去抽卡。
这个场面确实是很美很有吸引力，但是系统之前说过的……负值带来的debuff光环，黑色的卡牌，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东西。
“唉。”系统惆怅地叹气，“想我一个抽卡学院优秀毕业生，做了那么多套模拟试题，从来没有开启过这个卡池，没想到第一次实践就被迫开启。宿主请抽卡吧。”
楚知乐便抬手抽出其中一张，翻过来之后却是一张乱七八糟的卡面。
——说是乱七八糟一点也不夸张，卡面是抽象到极致的一团乱线。随着卡牌的展开，中央逐渐展露出一颗牛头，牛头从鼻孔里重重呼出两筒气，乱线便被从中整齐地截断了。
“恭喜哦不，宿主抽中了‘风势’卡。
卡牌效果：降智光环debuff，使人快言快语、行为直率、脾气暴躁……
卡牌描述：您是不是总会因为考虑过多而感到苦恼呢？是时候体验一下没脑子的快乐了！不要怂就是怼，‘风势’卡牌是您坚实的后盾。
附加效果：如遇目标人物，特定情景下可触发额外技能，增加30降智效果。”
楚知乐：“……并不想要谢谢。”
她低头看着卡面，思索着卡牌描述，亦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快言快语、行为直率、脾气暴躁……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从来没跟这几个词搭上边过。
“宿主别太丧气，虽然是负面状态卡，但这张卡还不错啦~”系统小声安慰她：“特别适合你！”
楚知乐：“……并不觉得。”
“祖母。”楚知乐走到堂前，朝着楚老夫人行了一礼，又在看到旁边端着茶盏的人之后淡了笑意，“芝夫人也在。”
“阿乐今日居然来给老夫人请安了？”继夫人吕雪芝放下茶盏，佯做关切地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楚知乐心中有淡淡的厌烦升起，又来了。我为什么身体不好你心里没点数吗？怎么每次开口都偏要问一句？
“阿乐为何不答？”吕雪芝不等她回答便露出受伤的神情，眉眼微愁，“想来是我怨上我了。可是阿乐，母亲白日里还有庶务要处置，昼夜相接地守着你实在是心力不继。”
我什么时候要你守着了？楚知乐默默吐槽，抿了唇正要开口，吕雪芝又看了一眼上首楚老夫人，自责道：“瞧我，怎么能拿自己分内之事烦扰老夫人呢？”
“阿乐。”她又转向楚知乐，言辞恳切，“你在此时来寻老夫人，想来是有事相求？正巧我也在，你说出来，我定会尽力满足你的心愿，便让母亲休息一会儿吧？”
楚知乐：“……”
这不就是正常的请安时间吗？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给她扣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帽子？
上首楚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平静地摩挲着手中佛珠，没有理会吕雪芝的话。
楚知乐便也准备敷衍她，左右祖母不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将要开口之时，‘风势’卡忽而乌光一闪，缓缓亮了起来，牛头映出，重重地喷出两筒气。
楚知乐心中一顿，似乎是受到了某种牵引力，叫人把顾虑思索都抛开，只想痛痛快快地怼面前人一番。
她原本要摆出的敷衍微笑顿时变成了露出了八颗牙的标准假笑：
“托了二妹的福，水虽是冷了些却还不至于冻死人。只是卧床的日子着实是长了些，每日要喝的药实在是苦了些。
不过想想二妹只是将我推进莲花池喝了几口冷水，还没顺道给我扔块石头把我砸进去，也没拦着我的丫头们来救我，还是得感谢她。”
这话一出，堂中静了片刻，周围侍立着的丫鬟婆子皆是惊讶地侧目看来。
她们在老夫人堂中待了许久，自是知道这个大小姐最是好性子，温和乖顺得不似主子，今日怎么一开口……
又听得她话中的意思，想必是受了大委屈，便随着她看向了吕雪芝。
吕雪芝面上笑意微僵，也是完全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一贯乖顺的继女会当着老夫人的面直接发难。
她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听楚知乐话头一转，好笑道：“当然，我只是客套几句，芝夫人不会真当真了吧？”
她的眉眼淡了下来：“二小姐给的福气谁愿意要谁要，冬日里结冰的莲池谁愿意跳我也不拦着，可我不愿意受这罪。”
上首的老夫人已是放下茶盏皱眉看来，吕雪芝便知道这事要先把楚知乐安抚下去，不能任由她闹腾，于是放缓了声音道：“画儿年纪小不懂事……”
“您准备跟我说她年纪小，让我让着她点？”楚知乐截断了吕雪芝的话：“我也只比她大了一岁，都还是孩子，我为什么要让着她？”
她笑容带了微妙的讽刺之意：“夫人还是看着点她，孩子蠢笨总不好，多半是惯的。
二小姐今年也不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还能没点思量吗？该罚的时候就要罚、该打的时候别留手，否则出去了也是丢我们楚府的人。”
被人当面说自家女儿蠢笨，吕雪芝的脸色也难看下来，只是顾及着上座的老夫人，硬是挤出了笑容，垂眸做出委曲求全的姿态来：“大小姐说的是，我回去之后定会好好惩戒她一番。”
“芝夫人可别这样说，好似我硬逼着你惩罚无辜的楚知画一样，您一个大人了可不能这样颠倒是非欺负我一个孩子。”
楚知乐低哂，伏在她耳畔语气轻柔：“只是万望夫人记得，慈母多败儿。”
堂中已是寂静一片，众人愣愣地看着连珠炮一般的楚知乐，几乎是目瞪口呆。
大小姐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满厅呆滞只有楚知乐轻讽的神情鲜明得近乎刺眼，她看着吕雪芝低叹了一声：“看来你不能打。”
“乐丫头。”上首的楚老夫人缓缓开口了：“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她瞥了一眼吕雪芝，淡淡道，“画丫头既然犯了错，自然是要罚的，你却要记得你的身份。”
‘风势’卡牌的乌光随着楚老夫人的话渐渐敛下，卡面暗沉下来，牛头缓缓隐没。
楚知乐的理智回笼，想到刚才都说了什么，默默捂住了脸：原来她的词汇量有这么丰富、神色可以这么气人吗？
天地良心，这事真的不像她做得出来的；当真冤枉，她在平常生活里真的是佛系咸鱼五好少年。
在周围人的目光种，她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岔开话题装作无事发生，于是避开两步，示意江意辞走上前来。
只要她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却不防吕雪芝见着后面的江意辞忽然发难：“阿乐不是说自己生病了正是体虚的时候，怎么还把斗篷给了别人呢？今日天冷，你就这样走在风雪里，可别……”
“风势”的卡牌效果本已将要消失，霎时又迸发了光辉。
楚知乐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怎么记着夫人家不是青州的？您家又不住海边，你怎么管得这么宽呢？我见着他长得好看心生怜惜，愿意自己受冻也不想让他受冻，不行吗？”
“乐丫头！”楚老夫人顿时冷声呵止她，目光自上首遥遥落在江意辞身上，低声警告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卡牌余光彻底散去，楚知乐嘴角抽了抽，乖顺地应了：“是，祖母，阿乐知道了。”
她回过头去看江意辞。
楚老夫人屋中炭火烧得通红，屋内氤氲着暖意，江意辞身上积雪化去，有水滴自他身上落下，在四周沾出潮意。
而他眉眼微垂，眼中像笼了一层水雾一样朦胧，湿发落在唇侧，衬得唇瓣越发苍白，脸颊却起了不正常的潮红，苍白秀致的容貌便带了难以言说的瑰丽，身形却单薄得厉害。
看起来就是一个令人怜惜的小可怜。
楚知乐无声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楚老夫人，斟酌着问道：“祖母，江公子他……”
这话其实不该她来说。
只是江意辞已经来了许久，祖母却好似根本没看到他，别说慰问一番，连眼神都没给几个。
可是之前她递上玉佩的时候，祖母的反应分明是认得的，怎么见到人之后反而不说话了？
而且祖母平日里虽然说不上慈爱，却也算得上公正，不会刻意拿腔作势。
果然，她说了这话之后，楚老夫人并不开口，只是用捉摸不定的眼神沉沉地看着她，楚知乐硬着头皮跟她对视。
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楚老夫人先移开了视线，语气淡淡道：“罢了，总归与孩子无关。兰嬷嬷，差人去把竹溪院收拾出来。乐丫头。”
她的目光落在楚知乐身上：“你身子不好，这几日便静养着吧。”
“是。”楚知乐温顺地应了，甚至松了口气，总算是把住处安排了。
“我乏了，你们都回去吧。”楚老夫人下了逐客令。
吕雪芝临走前，特意回头仔细看了楚知乐一眼，目光隐有思量。
楚知乐不由地揉脑袋，看来苟不住了，接下来估计要面临来自吕雪芝的麻烦了。
江意辞解了斗篷并着手炉递过来，楚知乐笑着摆手：“不必了，你先用着吧，我那里还有。”
说罢对着他挥了挥手，带着等在一旁的兰嬷嬷走了。
待到所有人都已离开，江意辞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而后消匿无形。他转身看着这处熟悉的院落。
院中久未有人踏足，地上积雪已厚，屋檐下成排垂着冰柱，飘雪自枯枝间穿梭而过，整个院落便如被世人遗弃的角落，带了宁静的孤寂。
手中的暖炉余温已逝，江意辞随意将手炉丢下，在雪地中砸出一个深坑来。
江意辞解了斗篷并着手炉递过来，楚知乐笑着摆手：“不必了，你先用着吧，我那里还有。”
说罢对着他挥了挥手，带着等在一旁的兰嬷嬷走了。
待到所有人都已离开，江意辞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而后消匿无形。他转身看着这处熟悉的院落。
院中久未有人踏足，地上积雪已厚，屋檐下成排垂着冰柱，飘雪自枯枝间穿梭而过，整个院落便如被世人遗弃的角落，带了宁静的孤寂。
手中的暖炉余温已逝，江意辞随意将手炉丢下，在雪地中砸出一个深坑来。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院墙之间，像是透过青瓦看向远方，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
北风卷着雪花扑打在他脸上，又缓缓化去，带来淡淡的凉意。
江意辞蓦地笑了起来，抬手接了落下的雪花，语气悠悠：“居然……真的回来了。”
下一瞬便淡了神色，将手中雪花碾化，轻讽道：“真是无趣。”
确实无趣极了，上一世已经二分天下，天地却如消融一般散成尘沙，再醒来时已经又是这副模样了。
不过无妨，左右活着也是为了毁了这一切，这样倒是毁得更干净。
现在……江意辞抬头看着阴沉的天幕，要再来一次吗？
还未想出结果，倒是颈间绒毛擦过脸颊的触感鲜明起来。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江意辞垂眸去看手中的斗篷，指尖拂过金线勾出的牡丹轮廓，唇角微弯：“楚知乐……且看看你想要做什么。”
他随手搭了斗篷迎着寒风，跨过手炉砸过的深坑，越过门槛时落下了带着愉悦之意的一声轻笑：“景和十三年、景和十五年、景和十七年……正是新旧交替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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