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灵驹村
这天天阴，空气沉闷，许是要下雨，家家户户不好晒谷，只寻旁的事去做。贾春秧看厨房里拿来引火的松针快没了，便背上竹筐往西面的松林里去耙落叶。
才将将耙了大半筐，她就看见妹妹贾春芽气喘吁吁地跑来了，道：“大姐，娘叫你回家去呢。”
贾春秧想着耙满一筐再回去，便道：“不急，一会儿就好了。”
贾春芽背着手，看起来很是焦急，她踢了脚松果壳，道：“娘说快下雨了，叫你赶紧的。”
贾春秧透过林间枝叶看了眼天，的确是愈发阴沉了：“再等一下。”她说，匆匆又耙了几下，看筐子也差不多满了，便背了起来，冲一旁的贾春芽抬了抬下巴，“走吧。”
七月的雨说下就下，贾春秧和妹妹才赶到家门口，豆大的雨点就打了下来，一砸地面一个坑。
“再晚就成落汤鸡了。”贾春芽望着外面白蒙蒙一片，心有余悸。
贾春秧卸下竹筐，将松针堆在了灶下，满满都是干燥的松香。
“热了好多天，今个总算可以睡个凉爽觉了。”贾春芽将手伸到屋檐下，借着雨水算是洗了手。
贾春秧才要说话，就见一道闪电白花花劈过天空，继而传来滚滚闷雷声。
贾春芽吓了一跳，差点没哭出来，赶紧缩了手往回躲。
贾春秧拍着她笑道：“没事没事，不过打雷而已。咱们进堂屋里去吧，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了，不如听小弟说故事去。”
贾春芽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懵懵点头，跟了她姐姐沿着屋檐下走进堂屋里。
没想到堂屋里竟有客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洪母，她正与贾春秧的娘钱兰芝对坐相谈，她身后椅子上还坐了另一位妇人，见贾春秧姊妹进来，便目不转睛地盯了她们瞧。
贾春秧如往常一样问过好，就想避入里间，却被洪母叫住。
“好久没看到大姑娘了，上回春香到我家去还说，大姑娘越来越漂亮了，来来来，让我细瞧瞧。”洪母笑着招呼贾春秧过去她身前。
来者是客，贾春秧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好近前。
“大姑娘这身量是又拔高了吧。”洪母拉着她的手道，又跟一旁的李氏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可曾见过比她还要标致的女子？”
李氏连连点头，脸都笑成了一朵花：“是好看，是好看。”
洪母这才想起要跟贾春秧介绍：“这是我夫家的堂亲，姓李，今个闲着没事，知道我要回娘家，早听闻咱们这里水好，要来尝尝呢。”
贾春秧只当确如她所说，又喊了李氏一声：“李婶娘。”
李氏满脸是笑地答应着：“哎，真是个好姑娘。”
钱兰芝又向贾春秧道：“三姑才送了好些米粉来，刚刚我留了她们吃饭，你就去做点米粉粑来吧。”
贾春秧点头，就又听洪母道：“天热，做面汤的吧。”
贾春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回厨房里去了。贾春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给她打下手。
米粉粑好做，和水成团，都不用醒面，直接揪下来压成小小一块饼状。锅里烧上水，水开下米粉粑，再洗几片青菜叶丢进去，挖一勺猪油，撒些许盐，一锅米粉粑面汤就做好了。
李氏吃得很满意。虽说这女子年纪大了些，可样貌生得好，又不娇弱，为人瞧着也温顺，做饭又好吃，娶了家去她得省多少事，完全是赚了的买卖嘛。这样想着，不等离了贾家，她便暗暗给洪母使了个眼色。
洪母知道此事便是成了，心里也放下了块大石头。她带着李氏回隔壁娘家去，打算明日再过来与钱兰芝商量定亲细节，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变故。
夜间雨势渐小，钱兰芝催促其他人都早些回去睡觉，却独独留了贾春秧在堂屋里，母女二人对坐着拣花生。
“今个你见着的那个李婶娘，她家有个儿子，比你大几岁，还没娶亲。”钱兰芝低头看了手里的花生茎叶，道，“她十分欢喜你，想讨你回去做儿媳妇。”
贾春秧没料到她娘开口便是这些话，一时有些愣住，问：“她，她不知道外头人都说我命硬克夫吗？”
钱兰芝面露不悦：“她若是怕，就不会来开这个口了。”她没告诉女儿李氏说自己儿子曾也算过命的事，知女莫若母，这丫头要是听了这话，断是不愿的。
然而贾春秧还是疑惑：“她儿子若真是个好的，又如何到这个年纪还没娶亲呢？”
钱兰芝啐道：“你怎么跟村里那些长舌妇一般，说人家的长短。”顿了顿还是说道，“当然了，他们家虽说也有房有地，只是当家的死得早，剩他孤儿寡母撑到现在。她儿子小时候生了场大病，脑子有些烧糊涂了，又掉下过山洞，一条腿有些跛……”
贾春秧一听便怒了，她扔了手里的花生，道：“所以娘是想把我许给一个傻子和跛子，”她冷笑，“娘原来还嫌我被人笑话得不够多。”
她生气钱兰芝更生气：“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傻子跛子？不过就是反应慢了些，不能干重活罢了。再说了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嫁了人总比一辈子做个老姑婆来得好吧？你还看不上人家，你也不想想，这到底是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家里也还有些家底，总比那些四五十岁还拖儿带女要你过去做后娘的来得好吧？”
贾春秧气结，没多想便质问道：“您先前不是还说，我便是一辈子都不嫁人，你也养得起我吗？怎么这会子就变卦了？就急着要把我往外推了？”
钱兰芝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原以为她不知道那件事，现在看来，那晚她是全听见了。原本她听洪母那样说，其实心里也不大乐意，但又想着这次到底还是个不大错的人家，即便男方有点不灵光，女儿嫁过去至少不会吃苦，所以才想着来探探她的意思。结果现下被她这般看自己，不免又气又伤心。
“女人本就是要出门的，哪能真的在娘家过一辈子？我要真这么干了，那才是害了你。”钱兰芝忍着气道，“反正早晚都要嫁人，挑个差不多的也就行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你又是那样的名声，还讲究什么呢？”
贾春秧腾地往起一站：“原来你们还是嫌弃我，嫌弃我给你们丢人了，那我就走好了。”她夺门而出。
钱兰芝赶紧追了两步，只是哪及得上年轻人脚步快，一转眼那丫头人影都不见了，只有院门在吱呀作响。她气得不行，冲着浓重夜色大喊：“你跑，你跑，你跑了有本事就永远都别回来！”说罢她仍不解气，哐当一声将院门狠命关上，响声在这寂静村庄里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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