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一支商队刚去城中的店铺交付了货物，才有时间找地方填饱肚子。

        “就是这，早上进城时我看到好多人抢哩！应该不会错。”提议来唐氏饼店的伙计说。

        领头大哥看了一眼门口巨大的炉子和两张空置的桌子，带头进了饼店。

        店面很小，平整的土墙配上蓝色装饰，干净朴素。一侧是三张靠墙的桌子，另一侧是柜台，放了四个精编竹篮，里面是饼。后面坐了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在串钱。靠近里间处的墙角放了两个小炉子，看不出里面煮的是什么，只闻到有肉香。

        “客官吃点什么？芝麻饼一文，梅菜饼三文，猪肉饼五文，肉夹馍十文。清粥不要钱。”少年抬起头来，正是秦肆。

        商队干脆每人挑了一两样买下，拿在手上边走边吃，垫垫肚子，再沿街逛逛找家大店坐下来点菜吃饭。

        “这也太香了吧！”脸大一张饼，这伙计两三口就吃完，猪肉饼极薄，入口酥脆，肉酱不多却极为鲜美。

        “不够，真不够。”吃梅菜饼的伙计十分懊恼，吃太快了，味道还没品清楚呢。

        “是好吃。一会儿谁去预定些，晚上带走，做干粮。”领头人吃得是肉夹馍，肉汁浸满了厚饼，好吃又顶饱，比平常行商路上带的锅盔和馒头好得多。

        下午唐氏饼店生意没有早上好，但有商人小贩经过，有人去县衙办事，时不时进来买一两个饼带走。还有路过的居民看到新店开业，也会买个尝尝。中间店里接到个大单，每种饼各十个。这让饼店第一天的营业收入超过一两银子。

        县城和乡下的作息差不多，都是早出晚归，他们傍晚就可以闭店回家。除了忙碌的朝食时间，其余可以两人一班换休。

        开业前几天生意都挺火爆，后来热度降了些，但过了半月就填平成本，小店开始盈利。

        唐父高兴到合不拢嘴，日日询问店中情况，眼里虽有克制，但掩藏不了向往。

        店里经常能接到来往商人的大单。烘饼冷的也好吃，储存时间久，是干粮的绝佳选择。府城的商人甚至会一次买上上百个，带回去给家人朋友尝一尝。

        附近县衙的衙役们下值回家时常买一个边走边吃。上县衙办事的人闻见香气也会进来逛逛，尝过后往往就成了店里的熟客。县令府上也有人提着食盒来买。听住在后院的师爷说，县令本人很喜欢梅菜饼。乐得唐父想提上县令饼几个大字，而唐凝却警告家里人不许再说。

        这日接近黄昏，西晒烤着街道，店里暖烘烘的，唐凝坐在柜台后，拿了本破书消遣。

        “唐娘子在看什么？”

        唐凝抬起头，见是住在后院那家的儿子李郎，他在不远处河对岸的书院读书，老师有举人一个秀才若干，收费也高，一年十几两到二十多两银子。学生们家境都不错，年轻人又饿得快，许多都成了饼店的常客。

        “随便看看。”唐凝把书翻过来展示封面。

        “林先生的书呀，我也收了本，哪天为唐娘子带来。”李郎的耳朵微微发红。

        学生们常提起唐氏，不仅因为每日下学后疯抢的饼，也因为小娘子的美貌。为此，几个学生还曾吟诗作赋，叹惋美娇娘已嫁作人妇。

        李郎同他做师爷的父亲一样牙尖嘴利，可一见唐凝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每次经过店前，不管买不买东西，他都要朝里面看一眼。唐娘子不是在数钱打算盘，就是在读书。

        松散的刘海悠然垂下，遮住了那双神韵非凡的大眼睛，那双玉似的手划过如月光般皎洁的脸颊。如果说唐氏的脸，或因个人喜爱不同，能让人挑出些可改进的地方。但那双玉手，任谁也画不出更好的来。短一分就失美感，长一分则显锐利，瘦可见骨却不柴，似玉白更多粉嫩鲜活。总让人念念不忘，可惜这么一幅手要来做饼。

        “多谢。要点什么？”唐凝笑着点头。这时候没什么消遣，书太贵，页数少字数少，很快就看完，她也不舍得去买。

        这笑让李郎晃了眼睛，一时忘了回应。

        “娘子，你快看。”秦肆跑进来。

        快到带起一阵风，李郎立即退让三分。学生是瞧不起没读过书的秦肆的，但他不敢表示不悦，不知怎么的，就是有点怕这家伙。

        秦肆轻轻撞开李郎，举起手中的东西给唐凝看。

        是只狗崽子。玩物丧志。李郎心中不屑，挑了几样饼。

        唐凝一脸兴奋，正要接过小奶狗，突然想到自己还要给李郎装饼，手缩回去拿纸袋和夹子。

        “它一直跟着我，不肯回去。”秦肆笑道，“娘子，我能不能把它买下来，带回家养？”

        有人把几只幼崽放在肉铺里托售，这只从笼子里跑了，跟着在菜场买菜的秦肆从东头到西头。秦肆给肉铺老板送还，肉铺老板让他喜欢就买。他回来找娘子商议，结果这狗再次从笼里逃脱，追他回到饼店。

        “去吧，去吧，把狗留下。”唐凝满心欢喜，把油纸袋递给李郎，方才接过狗子，揉揉搓搓举高高。

        这狗儿，小小的，胖乎乎，从上面看大部分黑色，耳朵内部、两腮、下巴、胸口及四肢却是米白。耳朵又大又尖，摸到还会在手里弹一下。

        狗儿在唐凝怀里挣扎，可能是想去追出门的秦肆，唐凝赶紧按住它的头，“木啊，小可爱。”

        一前一后出门的两个少年，脸都红了。

        唐凝一手按住狗，一手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食盒。都是她自制的零嘴儿，一共六格，花生酥，香芋丸，地瓜干，薯片，面叶儿，猪肉脯。

        她取了块鲜红的肉脯，喂给狗子。

        狗子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下，然后一口咬住，从唐凝手中拽出来。

        “唐娘子，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喂狗？”一个大汉进了店，看到那六格食盒，也眼馋得不得了。

        “刚得了这小家伙，我喜欢得紧。当然不会天天这么吃，我可养不起。王大哥，您若不嫌弃，也尝尝？”

        大汉就等着这句话。他是商队的伙计，日日往来于府城及下属诸县。路上多是吃干饼和酱菜，曾经听到饼就发愁。

        自从尝过唐娘子的饼，他天天都期待来平县。之前他只每月来给平县店铺送一次货，现在去其他地方都会想办法借道平县，一月要来上几次，每次来都买一大摞饼。最爱是猪肉饼，凉了酥脆鲜香，烤热了又有嚼劲，走在路上都期盼着吃饭，也常带些回去赠给亲戚友人。在不少人眼里，唐氏的饼已成了平县特产。

        “真香，怎么不在店里卖？”大汉眯起眼睛，猪肉脯带着蜜香，还有柑橘的清冽，一尝就会觉得是昂贵的点心。

        唐凝笑道：“且不说其他材料，几斤鲜肉才能做一斤肉脯，工序也繁复，成本太高，我也就是瞎研究做着自己吃，这县城可不好卖，卖不完我得赔死。”

        她算过，这肉脯要赚钱，一斤至少得卖上百文，在这小县城，只有几家员外和外来商人有能力常买。

        想到刚吃掉的一小块可能价值好几文，大汉缩回再去拿的手，说：“府城一定好卖，那儿多得是富贵人家，花几两几十两银子吃饭的大有人在。这肉干精致，不愁卖不掉。”

        “多谢大哥夸奖。”唐凝笑道，“请帮我看住狗子，待我洗了手，为您装饼。”

        她动了去府城的想法。小县城缺少乐子，赚钱也不够快。曾经的下班时间现在就要睡觉，刚来古代两月的唐凝还不能适应。听说，府城甚是繁华，当朝没有宵禁，晚上也很热闹。有钱人多，逛街的人多，她的生意才能做大。

        这天，店里来了位大娘，刚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人。

        “凝凝啊，你真是越来越水灵了。你娘呢？”

        唐凝认真想了下，还是想不起来如何称呼，便笑着点了下头，掀起帘子，叫里间的唐母。

        “蓉姐，你怎么来了？”唐母脸上堆满笑意。

        “惠娘啊，听说你家开了饼店，专门从村里赶来照顾你的生意。”大娘说。一个又瘦又矮的男人从她身后钻出来，脸上疤疤癞癞，看不出年龄。

        “多谢多谢。”唐母笑得眼睛都没了，从唐凝手边捞起张油纸，“还没吃早饭吧？我装几个饼给你们。这会店里忙，招待不周，下午一定去我家坐坐！”

        唐母包了一大摞饼，那大娘高兴地接过，扯着那男人离开。

        唐凝心疼地在账簿上记下一笔。

        下午，收了店，唐凝和秦肆回去时，家中已经开宴。有鱼有肉，应是难得的丰盛，不过只剩下鱼刺和骨头了。

        唐凝已经问过，这位早上来过店里的大娘是唐母那边的远房亲戚，她们曾是一个姓氏，算是唐凝的姨母。

        此时，蓉姨母和远方表哥都红着脸，像是喝醉了。

        “凝凝啊，快坐，我跟你爹娘说好了，明天就让我这老幺去你店里帮忙。”

        “爹，娘，你们怎么不问问我？”唐凝嗔怪地看了唐父唐母一眼，直接地说，“店里不招人。”

        “哎，丫头，你这什么话？我看你们早上忙不过来，想着老幺能帮上忙。”蓉姨母放下筷子。

        “抱歉，姨母，我赚得不多给不出再多的工钱。”唐凝笑道。

        “山娃是你表哥，与你多亲近，再怎么也比外人好些，是不是？我看店门口那娃子就是生面孔，换成自己人才放心。”

        这话让唐凝有些生气，“你说石头吗？他是我自己人，我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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