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唐凝醒了。眼前粗孔的软纱帐顶让她感到难过，她还在那本倒霉的书里。
接下来几日，身体上的疼痛不再肆虐，取而代之的是昏昏沉沉，时醒时睡。
这期间，多是秦肆守在她身边，喂她喝水吃饭喝药。
唐母帮她处理卫生问题，但大多时候在里里外外忙碌。院子里聚满了亲戚，全靠唐母一人张罗吃喝打扫。唐父陪着亲戚们喝茶谈话，话题算不上愉快。唐凝听到几次唐父发火，唐母则在进门时偷偷抹眼泪。
亲戚们每天都来，吵吵闹闹。唐凝时常能听到自己名字，觉得很烦躁。
这天深夜，唐凝醒了。
院子难得的安静，只能听到远处的虫鸣和鸟叫，偶尔还有一两声“喵呜”。
门口蹲着一台红泥小火炉，扇子垂在黑陶罐上，握住它的少年坐在墩子上半闭着眼睛。比男主黑瘦，可换上身干净衣服，竟也十分养眼。
“秦肆。秦肆。”唐凝喊，声音嘶哑到把自己吓得一惊。
秦肆睁开眼睛，三两步跑到她床前，蹲坐下去，视线几乎和躺着的她一样高。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脸上先红了一片。
“我饿，有什么吃的？”唐凝问。
少年逃也似的跑掉了，不一会儿端来碗白粥。
大米粥冒着热气，雪白浓稠。可唐凝连续吃了数日，实在没有胃口，而且只有碳水，营养不够。
“娘睡了没？”唐凝冲秦肆眨眨眼。
秦肆点头。
“帮我做个蛋花汤吧？”唐凝弯着嘴角，“多加些菜叶，切碎点。最重要的是，要辣椒。”
这里不是历史真实存在过的朝代，原主的饮食里有辣椒，唐凝感到庆幸。喝了几天粥，嘴里除了药的苦就是甜。
“大夫说要忌荤腥。”秦肆认真地说。
唐凝头疼该怎么向古人科普均衡饮食及辣椒无害。
“求你了，我吃不下。”唐凝的秀眉不自觉地颦起，嘴也撅起来。
秦肆愣了下，便跑掉了。
“别忘了放盐。”唐凝叮嘱道。
片刻后，一碗蛋花汤放在床边。蛋花有黄有白成絮状，菜叶细碎地飘在汤里，青绿喜人，红色露出尖角的是掰成两半的干辣椒。
唐凝伸手就要拿勺子，秦肆先拿了起来，送到她嘴边。
鸡蛋的鲜香扑鼻而来，唐凝一口吞下去。
真香！可能是许久没吃了，这一碗格外美味。
辣椒味很淡，却给咸鲜中增加了些许变化。让她一口接一口，很快吃完。
秦肆端着碗回去清洗。
唐凝起了层薄汗，毛孔通畅了，人也舒服了些。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从那次梦中交流后，她再没有见过原主。但病痛让她逐渐接受了事实。她可能回不去了。
这样痛苦缠绵病榻，病情反反复复，生活不能自理，想死都死不了。还不如好好活下去。
她没有改变世界的鸿志，也没有逆袭男主的夙愿，只想平安快乐。
她听到，唐父已经答应了亲戚们的提议，尽快为她举办婚礼消除谣言，也算用秦肆给她冲喜。
本来，她只想把秦肆弄进唐家打消谣言，还未及笄不着急成婚。过两年等大部分人都忘了私奔这事，就撕掉卖身契放秦肆自由。
可现在，她没有力气和人讲道理或是争论。
秦肆样貌出众，这几天不分昼夜服侍在床前，话不多人也体贴，放在现代社会，绝对是难得的好对象。
书中，作为男主的双胞胎哥哥，初期，秦肆是男主的对照组，同样的家庭，男主勤奋好学，而他游手好闲是个混混儿，男主孝顺礼貌，而他经常和家人吵架在外面打架。
中期男主步步高升，秦肆没有戏份。直到后期，他才以反派手下的身份出现。先给予男主重创，再被男主诚心感动，然后上演血脉相连兄弟情深，最后秦肆为了大义牺牲自我背叛大反派，男主和和美美上演大团圆结局。
而书中没明显提及，秦家父母这样偏心。男主秦安衣着普通看上去还是翩翩公子，而秦肆瘦骨嶙峋像是乞丐。
最近看他表现，勤劳，脾气好，也听话，实在不像是书中描绘的那个暴躁懒散的混混儿。
唐凝想，和秦肆成婚，也不是特别不能接受。先康复身体，再另作他想。
这年中秋，唐家比以往更热闹。婚礼全程，唐凝都由几个婆子搂着，自己都站不稳，昏昏沉沉被送入洞房。
晚上醒来时，秦肆靠在桌边打瞌睡，喂了她今晚的药，还在床上捡了两个桂圆，剥给她吃。
可能是红烛的原因，唐凝觉得这晚秦肆的脸格外红。
中秋过后，唐父唐母常感恩冲喜成功，唐凝真一天天好起来，很快就能下床在院子里走动了。
秦肆也不用再守在床边照顾。
之前亲戚多，客房占满了连堂屋里都打满了地铺，唐母便在唐凝屋里放了门板让秦肆补眠。
现在已经成婚，但唐凝没想和他睡一张床。
秦肆也没提这事，继续睡在门板上。
唐凝给他多加了条褥子。
秦肆似是看出了唐凝的歉意，安慰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十几斤棉花的大褥子热到他睡不着，以前他睡粮柜，一条被子一半垫着一半盖。
秦肆在笑，唐凝却感到有点心酸。前几天有的亲戚睡在家中粮柜上，可临时凑合还行，长期睡也太可怜，不知道冬天有多冷。而男主则有单独的卧室，真让人感到不平。
身子逐渐恢复如常，唐凝也把赚钱大计提上日程。
女子在古代不可能像男主一样靠科举飞黄腾达。务农，唐家在乡下还有地，但她没那个体力和技术。做工，她没有能够变现的特长，是比古人懂的多一些，但想做出能卖钱的产品，还得有合适的原料，而她连许多东西在这里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去哪找。
如此想来，“士农工商”只剩下“商“了。她打算做餐饮业，俗话说“生意做遍，不如卖面”，小本起家，又没有特殊渠道，餐饮是个不错的选择。
唐凝不是什么大厨，但她的味觉颇为挑剔，总能试出受欢迎的美食。
首先，她需要本金。
原主没有积蓄。唐家会把碎银子放在一起，三人随取随用，事后再通知其他人，所以原主很容易就偷到钱私奔。
这天晚饭时，唐凝开口：“爹，娘，如今我病已大好，不需要秦肆时时照顾，他年纪不小，该找点事做做。”
秦肆比原主大一岁今年十五，放在现代还未成年，但古代情况不同，原主的堂弟们都开始工作了。
正在埋头吃饭的秦肆停下筷子。
唐父点头，说道：“我已经托人打听，看哪里招学徒。最好能去你大伯那里，将来就不愁了。”
“大伯那能行吗？堂哥才是个普通伙计，秦肆去，不会比他更好。”唐凝伯母的家族帮政府贩卖官盐，她成婚时那家托伯母送来喜饼，据说五两银子一盒，里面只有十个。出身农家的唐凝大伯娶到了富家小姐，也在府城当上了个小管事，对于县城的人而言已经算是响当当的人物。
“曾有个同窗在祥盛银号当掌柜，我这还有些好茶给他送去，定能给肆儿谋个好位子。”唐父的眼神有些迷离。
唐凝说：“爹，您看人家搭理咱嘛？就说宗族中那些个富贵的亲戚，你曾托他们替我寻个好亲事。他们都满口答应乐呵呵收了你的礼，可曾真的为我找来？咱家没钱没势，跟别人又算不上亲近，人家凭什么好好帮我们？”
“那——”唐父迟疑，他这一辈子，就懂读书。年轻时还在某任县令手下做过事，但因为为人耿直不会攀附，县令调走也不曾带他。若说读书，他可以教，但他认为秦肆已经错过读书的好年龄，不可能在科举上取得什么成就了。
“爹，我想做生意，希望秦肆给我帮忙。”唐凝堵死了其他路，才提出目的。
“做生意？你？”唐父习惯性地皱眉。他当然相信女儿的才干，在他看来女儿比秦安还优秀，只恨不是男儿身。他家算不上富贵，但女儿也算小家闺秀，当地许多富商求娶，他都嫌弃商人社会地位低统统拒了，如今女儿却要自己抛头露面做生意，想想就难过。
“爹，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读过的书多，定能想到赚钱的法子。你也别嫌弃，看隔壁赵员外，大字不识，靠做生意赚到大钱，捐官当上员外，连县令见他都客客气气！”
唐父心中松动，叹了口气说：“这话有三分道理。你和肆儿确实该找项生计，将来我老了，不至于让你们饿死。”
他冲唐母挥手，说：“去把箱子里那些银子拿来。”
又对唐凝说：“只有十两，你也别嫌少，现在咱们家只剩这么多。”
唐母拿来银子，三人算起这些年的账，唐凝才清楚唐家的财务状况不容乐观。
学堂一年收入约二十到三十两银子，在当地算不错的水平。
但唐父是个讲究的人，爱买书买茶买新袍子。
唐母心善大方，给学堂的伙食极好。别的学堂学生交什么粮吃什么粮，许多都是清粥咸菜。而唐家这儿，学生的菜还挺丰盛，过年过节时收到的腊肉都做给学生吃，菜是唐母自己种的她认为不算钱。其实真的算下来，净赚并不多。
再说，唐父身体弱，看大夫买药很贵，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唐家这么多年的积蓄就只有近百两。这次给了秦家二十两。举行婚礼更是入不敷出，为了洗脱污名，唐家办的排场本就大，一桌酒席可能就值一两银子，但有的穷亲戚只随了不到百文就来一大家子人坐满一桌，算是唐家亏大了。
唐凝最近吃药也花了不少钱。
如今她手中这十两，是唐家所有的流动资金。在明年开春交学费招新学生之前，不会有其他收入。吃喝拉撒、人情往来都要靠这十两，如果再有人重病，可能就要变卖家产了。
唐凝顿时觉得手中的钱有些沉重。
唐父说：“那些富贵人家，大都是主母管钱。你也成婚了，这钱该你管。做生意嘛，先试试。我这边也托人问着，看能不能替肆儿寻个正经营生，你将来也有依靠。”
唐凝点头。她知道这时候再说什么也没有多大用处，等她干出成绩，才有足够强的说服力。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能让家里人都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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