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乞丐

凌晨三点，蒋安坐在他的烧烤架边上开始陷入了哲学三大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儿来？又要哪儿去？

        想得眼皮打架，嘴上叼着根烟勉强撑着精神，思绪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喝大了的几个小哥相互搀扶着笑着，朝烧烤架边上抽烟的蒋安挥了挥手，“走了啊蒋哥！明儿再来！”

        “嗯。”蒋安现在困得要命实在没什么心情和别人扯皮，起身把快燃尽的烟头随手扔到地上，用脚碾了碾，抽烟不抽烟屁股他的原则。

        那一桌的人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下肚的全是酒，叮叮当当的一晃全是水声。

        蒋安边收边数了数椅子边上堆着的酒瓶子，嗬，好家伙。

        二十三只酒瓶子，白的啤的全混在一块喝。男人只要一醉满嘴侃大山从政治讲到经济，再从经济讲到老妹我是真喜欢你。

        哦，蒋安愣了愣，刚刚那桌客人没带姑娘，其实老弟我是真喜欢你也行吧。

        蒋安二十岁就出来干烧烤了，先是跟着个师傅当学徒，后几年才有了他自己这个占地面积不足十平方，实则半条人行道的一人烧烤摊。

        说是一人烧烤摊也不是没有道理，除了烧烤师傅是自己，其余的全凭客人自助拿菜品拿酒结账微信支付宝扫一扫，有空地就坐下，没空地就改日再来。

        蒋安这个烧烤摊老板当的随意极了，下雨天不出摊，心情不好不出摊。

        秉着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原则，只要微信里的钱够花他就有底气不出摊。

        蒋安对钱看的并不重，他情况特殊下半辈子有没有人陪都还是个问题，有时候想想和家里的那堆阿猫阿狗凑合过得了。

        收拾桌布并不是什么苦差事，铁盘子铁签子往大桶里一丢，一次性塑料桌布一卷，汤汤水水菜汁全兜着打个结，再拿抹布抹两把就成。

        他收拾的差不多了，拖着俩黑色大塑料袋往小巷的垃圾桶处走。

        小巷很暗唯一的光源是街对面的一盏路灯，路灯常年一副电力不稳的样子一闪一闪的。

        清洁工已经收了一回儿垃圾了，扔垃圾这块儿地被收拾的很干净。

        蒋安毫不费力地把垃圾袋一丢就听见了垃圾袋落地沉闷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差不多可以收摊回家了，盘子签子明天再洗，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睡觉。

        蒋安这才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声，心想不会是垃圾桶翻了吧，赶忙停住了脚步，骂了句娘。

        要是没弄干净，搞卫生那老头明天准同一时间指着蒋安的鼻子骂，“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的包干区要自己弄干净，多大的人了还等着别人给你擦屁股！”

        蒋安便往回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有翻动垃圾袋的簌簌声传来倒不像是老鼠。

        内心一惊，觉得背后都凉了三分，蒙着脑袋的困意全跑没了。

        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给自己壮胆，嘴上还骂骂咧咧的，“什么狗操玩意敢吓你蒋爷爷。”

        蒋安一步一顿，已经做好了明天上社会新闻的准备。

        嘴上的内容从狗操玩意变成了天王老子、王母娘娘、观世音菩萨快快显灵，他快怂到家门口了。

        都怪上世纪的国产恐怖片做的好，什么僵尸、怨灵、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此时此刻全在蒋安脑子里打架。

        “草！”蒋安大吼了一声半眯着眼睛把手电筒的光朝着垃圾桶的方向，实在太过于害怕了那声“草”都变了调子。

        簌簌声停下了，蒋安通过眼睛眯着的缝隐约辨别着，好像真是个人影。

        “我草！”蒋安吓得魂都没有了，随即往后退了几步，想往光亮处跑，“你他妈是人是鬼啊？！”

        手电筒的光直勾勾地打在那人身上，乞丐一样的人有些手足无措地盯着蒋安看，手里还抓着别人吃剩的半条烤鱼。

        “问你话呢！”蒋安为了掩饰害怕，声音都提高了八个度。

        那乞丐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什么别的过激反应。蒋安这才缓过神来，幸好不是什么僵尸、怨灵、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不然他立刻就可以表演一个原地晕倒。

        壮着胆子朝前走了一两步，垃圾桶被翻倒在地刚刚蒋安丢的垃圾也全被倒了出来了。

        那乞丐见蒋安既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怯生生地盯着甩掉了手上的烤鱼。

        蒋安拿着手电筒上下照着打量着面前的小乞丐，头发很长盖住眼睛看不清长相，大概是脏的头发都结块了。大夏天的却还穿着一件条纹长袖衫。

        蒋安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小乞丐翻垃圾桶找东西吃。

        “翻完记得自己收拾一下。”蒋安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他没必要对一个乞丐激发他的怜悯心。

        明明都好手好脚的，愿意干点辛苦活也不至于在街上流浪。

        虽然他不想承认，刚刚他就差自个掐着自个人中喊救命了。

        “真晦气。”蒋安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他朝前走了几步那乞丐也跟在他的后头向前走了几步，蒋安停住脚步那人也停住脚步。

        “干嘛呢大哥，您这是要耍混还是碰瓷啊！”蒋安彻底恼了，他就没见过这么不依不饶的人。

        小乞丐抬头看着蒋安，两人站在路灯下，蒋安这才看清了小乞丐的长相。

        就是个脏小孩，也不知道有久没洗澡了，跟刚从黄泥地里捞出来没两样。长头发底下的那双眼睛倒是漂亮，一身污秽也没遮住那双眼睛的亮光。

        “哑巴啊？不说话？”蒋安见是个小孩，怒火消了一半。

        别看蒋安嘴上不饶人，但他最见不得别人这样，可怜巴巴的看着就闹心。

        “行吧，你跟过来吧，我给你泡碗泡面。”蒋安见小乞丐瘦骨嶙峋的，两只脚不安地相互踩着，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蒋安把那小乞丐带到他的烧烤摊前，整条街空荡荡的就只剩他们俩大眼对着小眼。

        小乞丐离蒋安最起码有十几米远，蒋安进了里屋从箱子里拿了一包红烧牛肉味的。

        “吃红烧牛肉的行吗？”蒋安站在门框边上举着泡面问道。

        见小乞丐没反应便提高了音量再问了一遍，小乞丐的反应像是比别人慢半拍，他望着蒋安缓缓地点了点头。

        蒋安也被他闹的没脾气了，脑子不知道是不是浆糊糊得，要是再耗下去天都要亮了。

        点火起灶，接了一锅清水靠近锅边缘处翻着细小的小水泡，取出泡面下锅。当泡面遇到滚烫的水时，变的柔软顺从，顺着筷子的搅动一齐舞动着。

        蒋安隔着毛玻璃朝门外看去，小乞丐依旧站的很远也没找个凳子坐下，怕弄脏了蒋安的板凳似的。

        蒋安便随他去了，他不愿意淌着趟浑水，给他煮碗泡面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扔了几颗上海青进去，酱包油包一股脑全挤到锅里，香精勾出来的香味瞬间散了出来。蒋安垂着眼往另一个锅里倒油准备煎一个蛋，上一次在深夜给别人煮泡面好像是又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找了个外卖盒把汤和面倒进去，夹起鸡蛋盖在上面，又怕小乞丐吃了不够还搭了几块饼干。

        小乞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破了个指头的脚面，扣着手指甲盖里的泥。

        “拿去吃吧。”蒋安把外卖盒递给那人，小乞丐既没有接又没有伸出手，只是愣生生地盯着蒋安的脸看，好像他脸上生出花了一样。

        “拿去吃！泡面！”蒋安皱着眉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小乞丐这才明白伸手把外卖盒接了过来，他的手背很脏但手心却是白的，有伤口但是已经结痂了。

        蒋安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100块钱。

        “去澡堂洗个澡吧，再买身干净衣服。”蒋安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

        小乞丐抬头看着蒋安没收他的钱，但蒋安又硬是塞到他的怀里。

        “拿着。”啧了一声自己又往回走，收了摆在外面的桌椅板凳，卷帘门一拉东西全收拾好了。

        那小乞丐蹲在马路牙子前吃泡面，吃的很急呛着喉咙了。

        嚼碎的面条全喷到了地上，脸也胀的通红捂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地咳嗽着。

        蒋安收回了目光，摸出一根烟用手护着火点上，抽了一口吐出一根细烟。

        小乞丐又余光偷瞄着蒋安，蒋安自然察觉到有目光在打量着他，回过头那小乞丐又装模作样地喝着碗里的面汤。

        蒋安把胸包背在前头，把手中的烟捻灭走到巷子里把自己那辆宝贝摩托给拖了出来。

        戴上头盔，偏了偏头。

        那小乞丐端着个空碗坐在路边，泡面是吃完了可是刚刚蒋安给的饼干没吃。

        蒋安把摩托拖到那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仰了仰头看着蒋安，有一丝光亮闯进了蒋安的眼里。

        面前的人看上去还是个未成年，身上的那件长袖衫也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只骷髅架子。

        蒋安认命般叹了口气，铁汉柔情到他这儿也算是个反差。

        “要不要跟我回家？”蒋安一手扶着摩托，半跨在摩托车上。

        小乞丐先是愣了愣，仰着头有些不解努力地辨别着蒋安的口型。

        “我说……跟我回家。”蒋安啧了一声，偏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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