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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阮郎归


18阮郎归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这首《阮郎归·南园春半踏青时》,据传是华夏宋时一大文人欧阳修所做。不知何时传入大虞,被乐坊人家谱了曲子,韵密而调平,以瑟鼓之、以萧和之,乐娘轻启红唇婉转唱之,哀而不伤,却有缠绵不尽之意。曾在市井中兴盛一时,近些年倒是没什么人唱了。

        原来太子殿下喜欢这种曲子,想必也是个有情的温柔郎君了。自己姓阮,若以中阮弹奏这曲《阮郎归》,加以轻吟低唱,殿下定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平芷想着,眼神切切看着太子,又殷殷望向皇后娘娘和司徒静,满脸都写着“快看到我呀!”

        皇后见阮平芷一脸急切,阮冰绡头垂得快要埋进菜里了,心中明了,也乐得让冰绡做个压轴的。

        毕竟有了众人做对比,才会显得她更丢人现眼。

        司徒静眼波流转,对皇后道,“姑母,儿臣这块砖已经抛了,也该瞧瞧美玉了,不如就从阮大姑娘开始罢,让冰绡妹妹做个压轴的!”

        得皇后应允,司徒静又打趣太子,“表哥可别太心急了!”

        太子笑笑,拈起一颗葡萄吃了,眼睛只顾看平芷。

        司徒静见他这样,掩嘴笑道,“如此,阮大姑娘就开始罢!”

        平芷应声起身,“侧妃娘娘舞姿惊人,臣女不敢班门弄斧,便弹唱一曲助兴可好?”

        冰绡闻言,果然抬头望向她,一脸惊讶不安,眼中似有恨恨之意,平芷勾唇浅笑,甚是满意。

        太子道,“不知用什么乐器?”

        平芷慢声细语答道,“臣女姓阮,便用中阮弹奏一曲,要让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见笑了。”

        太子果然有了兴致,赞道,“会这个的倒是少,你果然是个百伶百俐的!”

        说话间,宫人早呈了一把黄梨木中阮来,平芷接了,将其侧抱在怀,先以葱白纤手款拨丝弦,后又随意弹出前奏小调,动作娴熟、音律悦耳,令人一见便知是个丝竹道上的行家。

        平芷留心众人的反应,心中紧张去了大半,手下不疾不徐,渐入佳境。

        “南园春半踏青时……”

        果然歌喉婉转,模样更是动人。

        冰绡似乎被她绝伦的技艺惊得小嘴微张,眼中真是又羡又妒,就那么巴巴看着,好不可怜,太子和司徒静亦神色大变。

        平芷见此更加卖力,曲中少了许多忧愁缠绵之意,添了几分妩媚动人之情。

        皇后脸色阴沉,目光锋利如刀。

        司徒静低声道,“姑母……”

        皇后冷笑,“且听她唱!”

        阮夫人瞧出皇后神色不对,以眼神暗示平芷,平芷怎么肯听?她道三婶见自己抢了四妹妹的风头,定是恨极了,此刻肯定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坏自己的事呢。

        一曲终了,宫室阒然无声。

        平芷仿佛做了一场酣畅淋漓、人琴合一的(吃温)梦,整个人头重脚轻、神思遄飞。

        “臣女献丑了!”

        声音也飘忽忽的,显然十分激动。

        太子心想,这个蠢货,唱什么不好,偏挑了个《阮郎归》,一会母后发作起来,他可不管。

        皇后半晌开口,声音不温不冷、不阴不阳,“好哇,你倒会唱!”

        平芷不傻,此刻也觉出不对来,偷眼瞟了太子一眼,见他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便觉不妙。

        “皇后娘娘谬赞,臣女雕虫小技,有污圣听,求娘娘……勿要责怪!”

        阮夫人低声问冰绡,“怎么回事?”

        冰绡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呀!”

        平兰和平蕙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各自心惊:这个四妹妹不光伶牙俐齿,心机也深得很,她刚才分明是故意说给大姐姐听的!却不知这曲子为何会触怒皇后娘娘,待回府后要好好打探一番了。

        她们姐妹两个是深闺女儿,不知道这个情有可原,便是阮夫人做了十几年诰命夫人,宫中阴私事知道的也少。

        冰绡还是从青时那里听来的。

        进京路上,他们兄妹闲得无聊,便天南海北扯些闲篇。因冰绡问云洲情况,就说到了三通司的探子,据说他们按龙、蛟、鱼字从高到低排列,个个身怀绝技、机变无双,被檀家派到各处打探情报,使恩远王府能偏安一隅而知天下事,端的十分厉害。

        据说就连皇宫里都有。

        十几年前,庆裕帝出宫巡游时宠幸了一个唱南曲的乐伎,名字叫“鱼龙儿”。这鱼龙儿色艺双绝,又颇善解人意,庆裕帝十分喜爱,之后便带回宫里,要破格封她为妃。

        皇后以鱼氏出身低微为由给拦下了,说是要等她生了皇子之后再晋升位分才合规矩。这鱼氏年轻,肚皮也争气,很快就怀了龙嗣,可惜天不遂人愿,到八个月的时候竟然早产了。俗话说“七活八不活”,早产的小皇子生下来就没了气,鱼氏悲痛,下红不止,紧跟着一命呜呼了。

        于是有人传是皇后下的手,说的有鼻子有眼,庆裕帝信以为真,竟要废后。皇后又是赌咒发誓、又是削发上吊,加上前朝老臣劝阻,这才平息了此事。只是从此帝后感情大不如从前,便是初一十五,庆裕帝都不往皇后这里来了。

        皇后为挽回帝心,着人彻查此事,最后查出鱼龙儿是云洲的探子。

        庆裕帝信与不信外人不知,却是从那时起性情大变,整日参禅打醮、寻仙问道,再不宠爱哪个妃子,只把宫女当炉鼎用。

        冰绡还记得,哥哥说到此处时感叹,“红颜祸水果真不假”,七哥亦点头附和。当时她便不服气,凭什么皇帝自己胡作非为要赖在一个女人身上!便是这鱼龙儿是诱因,也是庆裕帝本就是颗昏庸的苗子,他若是一株梧桐树,无论如何也结不出来癞痢瓜。

        青时笑她满肚子都是歪理,又往下说到《阮郎归》这首曲子,便是鱼龙儿在时最爱唱的,彼时她与庆裕帝二人,是“日长蝴蝶飞”,也是“画堂双燕归”。

        自打她出事之后,后宫便再也不闻此曲。十几年过去,当年知道此事的宫人老的老、死的死,新一辈的虽不知内情,但口口相传,也知道这曲子是皇后的忌讳。

        青时说完还提醒了一句,“绡儿可得记住,万不能唱这个!”

        冰绡当时撅嘴道,“谁要唱了?我又不是唱曲儿的!”

        青时逗她,“是了,你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开口又五音不全,就是唱了,旁人也听不出唱的是什么,我也是多余提醒。”

        ……

        “一点都不多余,我不会唱,可别人会呀!”

        冰绡心想着,大眼睛黑沉沉,好整以暇等着皇后发作。

        皇后本来存了抬举平芷的心,不想她唱了这么一出,实在令她心堵。可若说阮平芷是故意的,她也不信。触怒了自己对她有什么好处?料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可若是有人为了坑阮平芷一把,故意教她唱的呢?那便是胆敢利用皇后,不知死活了。

        皇后眼神阴冷,在阮夫人和冰绡面上扫过,又问平芷,“是谁教你唱这个的?”

        平芷此刻心惊胆战,一身热汗全变成了冷汗,不禁拿眼向太子求助。

        可太子恍若不知,兀自把玩手中折扇。

        司徒静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又看了冰绡一眼,之后就不再看她。

        “侧妃娘娘的意思是……让我说是四妹妹教唆的?若四妹妹矢口否认呢,到时我该如何是好?”

        平芷心里天人交战,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对了,当时二妹妹和三妹妹也听到了!她两个自幼与我一同长大,虽有磕绊,如此紧要关头,料也不会向着外人!”

        平芷想到此处,将心一横,哀哀哭泣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四妹妹教我唱的!她说这是皇后娘娘最爱的曲子,若我唱了,定能教娘娘欢心!当时二妹妹和三妹妹也听到了,臣女不敢欺瞒皇后娘娘,若有半句假话,情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司徒静皱眉“呸”了一声,道,“什么生呀死的,问问冰绡妹妹不就知道了?”

        冰绡迎着皇后冷厉的目光,茫然摇头道,“臣女不知道大姐姐在说什么。凉州荒寒,臣女家贫,府中从未请过乐班子……臣女、臣女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弹唱呢!”

        冰绡说着,有些惭愧地微低了头,又真心实意地赞扬道,“还挺好听的,想来乐伎也不过如此吧!只是……娘娘为何看着有些……不悦?是因为大姐姐唱的不如乐伎吗?”

        平芷气得发抖,“你、你撒谎!刚才分明是你说的,二妹妹和三妹妹都能作证!”

        冰绡眨巴着大眼睛,委屈得要哭了,“我明明没有嘛!”

        太子本来以为她是块木头,哪成想木头委屈起来如此动人,当即心软道,“母后,儿臣也觉得没有。”

        皇后狠狠瞪了太子一眼,怒对平兰两个道,“你们两个说!”

        平兰是聪明人,心里想得很明白:今天若说了实话,固然讨好了皇后和司徒静,却会将太子和四妹妹给得罪了;若是说没听到,皇后一时也拿不准真假,四妹妹和太子却一定会领情。

        将来……若论将来的话,太子和四妹妹就是帝后,司徒静算什么?就是整个司徒一族,也已日薄西山了!

        计议已定,平兰干脆答道,“臣女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四妹妹确实没说过这话。”

        平蕙早得了赵氏交待,拿不准的事照着平兰做就是,于是也答道,“臣女也没听到。”

        司徒静道,“若是冰绡私下里和平芷说的呢?两位妹妹自然不会听到了。”

        平芷得了提醒,立刻道,“侧妃娘娘说的是!臣女想起来了,四妹妹是昨晚私下里对我说的!”

        冰绡莞尔一笑,“大姐姐真会说笑,妹妹昨晚才到家,与姐姐初次见面,还没有私下相处的机会;且姐姐刚才说二姐姐、三姐姐都听到了,现在又说是私下里和你说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妹妹倒糊涂了!”

        平芷被她问得张口结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转而又伏地而哭。

        司徒静暗骂蠢货,皇后也被她哭得心烦,当即铁青着脸喝道,“哭什么!不成体统的东西!”

        唬得平芷立刻噤了声,抖着身子哽咽。

        皇后依旧不信冰绡是干净的,奈何她没有实据、不好责罚她,可阮夫人是平芷的长辈,平芷犯了错,她难逃教养不当之罪!

        阮夫人不等皇后发难,早乖觉跪地请罪,“皇后娘娘息怒!臣妇十几年来一直在凉州,昨日才见过大侄女,一直以来对她疏于管教,导致今日之错,实在是臣妇之罪,请娘娘责罚!”

        她这样一说,皇后还真不好再发难。毕竟是一品诰命,又是阮信之妻,关系前朝,兹事体大,不似其他妇人,可任她责骂。

        皇后憋着一口恶气,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冲平芷发,当即指着她怒道,“来人啊,给我掌嘴!也教她知道,这里是皇宫,不是阮家的后宅!”

        毓秀朝左右使了一个眼色,当即有三个粗壮的嬷嬷走上前来,两个一左一右扯住平芷的膀子,另一个将手高高扬起,正要狠狠打下去,忽然闻得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而后便见庆裕帝身着明黄色道袍大步走进寝殿,冷声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好大的气性!怎么,是她唱得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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