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明番外

（时间线往后，这个时候何文常也归队了。）

        去z城途中，季行他们路过了一个小镇。四周堆着高高的泥土墙，付远开着车绕着墙跟走，在一个山头那撞上了尸群。

        祁德与和穆冷下车，顺手解决了它们。

        “不要！”

        一个小女孩趴在山头旁的墙上，痛哭出声：“你们不要杀我阿爸阿妈！”

        祁德与有些讪讪地解决了最后一个丧尸。

        阿爸阿妈？

        他没杀错人吧，这些残肢破臂的确都是……丧尸才对。

        穆冷眼神暗了暗，杀伐果决的眼里多了几分沉痛。

        “你们还我阿爸阿妈！”

        眼看着小女孩要翻过墙头，一个大叔眼疾手快地把她捞了回来。

        “叔你放开我！”

        “啊你们别见怪，小孩子还不懂事。”大叔尴尬地笑了笑。就抱着女孩跳了回去。

        然后墙那头传来嘹亮的喊声：“辛苦你们帮我们处理掉这些怪物了，不介意的话进来做做客？”

        祁德与和穆冷互看了一眼，祁德与回道：“……不用了阿娘，我们还要赶路。”

        “呜呜呜呜呜呜还我阿爸阿妈。”

        “那些都是怪物，已经不是你阿爸阿妈了。闭嘴！”

        大叔又窜了上来：“唉，赶路也不急这一时半会，进来喝口水也是可以的。”

        怎么感觉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想了想这一路上的遭遇，祁德与还是选择了拒绝。

        “呜呜呜。”

        女孩的哭喊扰得有些心烦。他们打算折回。

        “不进来也行，跟我们说说话吧，我们封在这老长一段时间了，想知道外面的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以物易物，用我们村种的东西换点天上掉的东西。”

        大叔见他们警惕性很高的样子，叹了口气，就讲开了。

        这下他们有些犹豫了。

        付软见两个人呆在外面还很奇怪，带着季行下车过来了：“不是都清理完了吗。你们怎么还不上车？”

        “说实话我真的看不惯这些血腥的场景。”她一边掩着鼻一边抱怨。

        何文常跟在后面：“可被你锤死的场面更恐怖好吧……吧怎么可能呢那一定是最优雅的艺术。”

        付软收回了变大的锤子，走了过去。

        “我们就在墙头这交易吧。”祁德与松了口。

        他们的确已经有几天没有吃过新鲜的蔬菜水果了。这个时候，樱桃都红了吧。

        “也好。”大叔看到付软变的大锤子，有些腿软，也不再提进来的事情。

        “我这有一篮鸡蛋，还有一些土豆……”

        季行这个时候才发现，墙边还冒着烟，还有一股很重的檀香和臭味，她有些好奇地抬头走近了。

        何文常见她这样，轻松地跳上了墙头，埋头一看：“哇，你们怎么在墙下摆这么多香，还烧这么多纸。”

        阿娘哄着女孩，被墙头上的人吓了一跳，还是解释：“祭祖呢。”

        大叔侧头：“今天是清明节。那边的山头葬着我们村已故的家人。”

        季行这下了然。怪不得，丧尸都集中在了这边。

        这个世界的丧尸跟传统以来的认知好像不太一样。被丧尸咬，划伤都不会有事。

        只有真正的死亡，才能诞生绝望的走肉。

        “本来末日这些都不怎么讲究了。但我们村认为那些怪物说不定就是祖宗见我们不孝，从土里爬起来诅咒我们。”

        “所以今年办得郑重一点。”

        “才不是诅咒呢。”女孩挣脱妇人的禁锢，冲着大叔喊，“明明是天大的好事。”

        “吃人也算好事？”何文常噗嗤一声就笑了。

        “他们只不过就是肚子饿了，所以才不得不攻击我们！我们给他们吃的就好了！”女孩反驳道，“阿爸要啃我给的饼！”

        “我说你怎么不好好吃饭，留下吃的原来给怪物送去了！”阿姑轻轻打了一下女孩。女孩固执地看向一旁。

        “只有人肉才能满足它们，说不定只是你的饼上有人类的气息才啃呢。”何文常也毫不留情地拆台。

        “才不会……呜哇……就算他们吃人肉也是我阿爸阿妈啊。”

        旁边的小孩子瞪着大眼，懵懵懂懂地站在旁边，围观着女孩的苦痛。

        “这孩子。见谅啊，前不久她父母为了救她去世了。”阿娘忙拉住她，赔笑道。

        “我阿爸阿妈才被杀死！阿姑你为什么对着杀人犯的同伙笑！”说完，女孩肿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何文常。

        “……欸，你这孩子。”

        “……我可没杀你阿爸阿妈啊……是那两个人你恨他们去。”何文常没辙了打算退场。

        付软白眼：“你这怕不是以后被困敌营，抓到瞬间就把我们卖了。”

        “这有可比性么。”何文常有些无辜。

        “你们都是杀人犯！我好不容易才再见到他们，我连最后想说的话都没有和他们说……”

        季行沉默不语，走到了墙边，轻轻将手放在了墙上。

        虽然看不见女孩哭泣的样子，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也在同女孩落泪。她想起了她死去的奶奶。

        “那真的很抱歉。杀掉了你的父母。”

        出人意料的，祁德与跳上了墙头，直视女孩。

        连底下的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还会有人会这么认真地跟一个小孩子道歉。尽管他做的是对几乎所有人有益的事情。

        女孩也没想到，她原以为这个人会对她说很多很多的大道理，大人总能将自己的事情合理化，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可是道歉有什么用呢，她的阿爸阿妈的二次生命已经结束了。

        “道歉已经没用了。除非你让我的阿爸阿妈回来。不是有那种神物吗，你们能不能让我阿爸阿妈活过来。”

        女孩跪倒在地，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就算还是那种行尸走肉？”

        “只要他们活着就好。”

        “很抱歉，没有那种道具。”祁德与叹了口气，吹掉了女孩最后一根稻草。

        “我之前每天都在想，我捧着碗吃饭，为什么阿爸不说我乞丐端碗了。

        “我晚上不睡觉，为什么阿妈不来给我讲故事了。

        “我走路走累了，为什么阿爸不给我坐飞机了。”

        “我再怎么说着讨巧的话，为什么看不到阿爸的笑了。”

        女孩抹着泪，自顾自地继续说：“后来我不想了，因为我觉得就算阿爸阿妈不骂我不给我讲故事坐飞机，都可以的，只要，只要能再次见到他们，我都可以原谅他们。”

        一滴一滴的泪滴落在地上，炸开些灰尘。

        “原谅他们这么长时间不理我不抱我。所以看到他们变成那副样子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很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因为我好想他们。”

        季行眼前浮现一个女孩坐在墙头，冲着底下哇哇叫的丧尸高兴地喊着：“阿爸阿妈我来看你们了！这个是今天阿爸最喜欢的饼，我丢给你吃！阿妈吃水果，对皮肤好哦。”

        就像她最开始还假装奶奶还活着一样。她会给奶奶找一个最佳晒太阳的位置，也会帮奶奶选一个最爱听的电台，回家时还会对着已经凉透的尸体说：“奶奶我回来了哦。”

        “你得活着，你不仅是年轻人，更是…我的…孙女，你得去………找吃的…填饱肚子…。”那是奶奶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奶奶也变成丧尸了，她会怎么办呢？

        圈养吗？

        这不是和赵执夏一样了吗。

        变成那样，是奶奶所期望的吗？

        她不知道。奶奶不也一直希望能陪她久一些吗……

        她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

        语言太苍白太无力了，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死亡的事实。说什么死去的人也会希望我们笑着努力活着，难道不是安慰自己的自私想法吗？

        就像她现在触摸不到女孩的脸，也触及不到女孩的悲伤。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不骂你不给你讲故事不给你坐飞机的阿爸阿妈，不是真的阿爸阿妈。”祁德与跳了下去，摸到了女孩的发顶，“他们这么爱你，绝对不会想要来吃你。真的阿爸阿妈正在天上看着你呢。”

        “我不是小孩了，我读过书，他们看不到了。”女孩拍开了祁德与的手。

        “看得到。”

        “看不到。”

        “看得到。”祁德与眼神坚定，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他们，真的看得到。”

        女孩的泪再一次涌了出来：“他们……真的看得到吗？”

        祁德与轻轻拥住了她：“真的。”

        你相信，他们就永远活在你的心里。

        真的看得到。

        季行默默地转身离开。身后还传来女孩断断续续的讲述。

        “我阿爸超帅的……笑起来超级好看，我最喜欢阿爸的笑了，我每次都会故意讲好笑的话说给他听……”

        “阿妈做菜特别咸，但是折耳根凉菜做得特别好，我每次都会吃上满满一大碗……”

        “我真的好想他们。”

        她也真的很想奶奶。

        “季行怎么哭了？”何文常凑到付软跟前。

        “……”付软一脸无语甩头就走，“这都看不出来？”

        “？我怎么了我。”

        —————

        “啊，原来今天是清明节啊。是个缅怀逝去的人的日子。”付远听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感叹了一下。

        此刻已是黑夜。郊外湿气厚厚地爬上每个人的衣服，付远燃了一堆火，倒上了酒。

        “这酒难得，要不然咱们也来怀念一下已故的亲人，讲讲他们的故事？不愿意讲的也不强求。”

        “我爸爸！”穆雨举起手，“我妈妈生我不久就得病走了，都是我爸爸和我哥哥带着我长大！我妈妈的故事记不清楚了，我爸爸的故事特别多！我爸爸是超级无敌厉害的警|察！一年抓了好多好多好多的坏蛋。有一次……”

        穆雨忍了忍哭腔：“有一次没有打过坏蛋，到天上去了。我爸爸真的超级厉害，超级酷。”

        穆冷摸了摸他的头，他泪眼汪汪，很自豪地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我哥哥跟我说他会帮爸爸报仇！会继承爸爸的警号，做爸爸想做的事！我哥哥也超级酷，我也想成为那么酷的人。”

        “穆雨弟弟，心疼死我！怎么可以这么乖！”付软一脸怜爱地把他抱了过来。

        “没想到你当兵还有那一层原因。”付远跟穆冷碰了杯。

        “……也是我个人所望。”穆冷腼腆地笑了笑。

        “我算是懂你为什么跟德与那小子这么合得来了。总有一些，怎么说来着，为了万家灯火负重前行，还有灾难面前逆行的人。”

        付远给穆冷斟上，又碰了一杯，穆冷一干而尽：“夸张了。只不过找到了人生意义。人生短短几十载，愿生如夏花。”

        “真好。”季行撑着脑袋看着穆冷，“我也想找到人生的意义。”

        “总会找到的。”穆冷朝她笑了笑，“不急慢慢来。”

        祁德与见缝插针想凑进来发表自己的事：“那我来说，我人生的意义，那当然是……”

        没想到却被大家异口同声地打断。

        “拯—救—世—界。”说完大家互相看了看，笑出声来。

        “……感觉我像个表演了很多年的老节目啊！”祁德与有些无奈，“都成烂梗了。”

        “啊，没人要讲吗？那我讲一讲？”何文常揉了揉太阳穴，“我的话……嗯……我的父母……末日后才去世的，在一些比较混乱的地区，算饿死的吧。毕竟我还挺穷，家境也不是很好，我也没什么亲人了，也算是谢谢他们把我拉扯大吧，孩子也不孝，没赚什么大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远哥你这杯酒我要了，今天嘛，还是敬他们一杯。说不定我回去看看还能看到变成丧尸的父母呢，诶远哥，你说你还能看见变成丧尸的亲人吗？”

        “老子亲人都还活着。”付远真想给他来一巴掌。

        “哦哦哦哦！原来活着啊，我看大家都那么惨，想当然就以为……。”

        “……再说了，我们那下葬一般是火葬。”

        “……不得不说，火葬真是一劳永逸。”

        “干脆后面见到丧尸直接玩火吧。”祁德与搭腔。

        “好小子，你当汽油不要钱是吧。”付远喝上头了，直接揽住祁德与的脖子往下压。

        “我错了哥！”祁德与连连求饶，好不容易挣脱了付远的“怀抱，他好整以暇，一脸认真：“不过，确实不要钱啊。”

        何文常：“确实。”

        “你这家伙！”

        “好了好了我自罚三杯可以吗！”

        说完他就把付远杯子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咳咳咳咳，怎么这么辣。”

        他之前从来没喝过浓度高的酒，没想到辛辣的酒气冲进鼻尖，嗓子烫得发痒。

        “三杯？一杯给你老子都心疼得要命！”看到祁德与那样子，付远又笑了出来，“瞧你就是没这福气享受。”

        穆冷收回阻止的手，有些疑惑：“祁德与成年了吗？”

        “成年了，不过末日了也没什么阻碍了吧。唉，这酒这么难喝，搞不懂为什么有人喝这个是一杯又一杯，不停呢？”祁德与的眼里覆着水汽，望在虚空，似乎是想起了一个一直喝酒的人。

        何文常故作深沉地拍了拍祁德与的肩膀：“唉，别伤心，你说你还能看见变成丧尸的亲人吗？”

        祁德与缓缓地转过头来：“我亲人也没死。”

        “至少末日前没有。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他想了想，还是加上了这句话。

        “……我以为按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的套路来说，你应该是从小父母双亡，美惨强的代表呢。”

        “我倒是觉得，父母双亡的设定或许比我的经历更幸福吧。”冷不丁地，他这么一说，何文常的嘴炮都堪堪停下来了。

        因为没有人会说无父无母要比现在好吧。

        ……

        “父母健在还不好吗？有些人想父母了还见不到呢。”何文常一别之前嬉笑怒骂，神态淡漠，言语插针：“小女孩那么期望自己的父母能够复活，而安慰她的大哥哥却恨不得自己的父母从小就死掉，有些讽刺。”

        祁德与没有什么表情：“说得好像我能见到是的。”

        “什么？”

        “好了好了，每个人成长经历不一样，对待事情的看法也就不一样，最重要的就是尊重和理解，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付远用酒杯隔断了他们的视线接触，“好像，就剩季行了？”

        季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有些肿的眼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最想怀念的人还是我的奶奶，她大半辈子都来陪我照顾我，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她……因为生病，我也没药没物资，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她死掉，失去她的时候我整个就崩塌了，如果……没有祁德与，说不定……说不定我也在天上了哈哈。”

        “这个玩笑不好笑。”付软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脑袋。

        本来心里已经觉得不算什么了，可以假装轻轻松松地讲出来了，在感受到付软的体温时，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原来被人安慰，心里也会温暖地想要落泪。

        祁德与也什么都没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你父……”何文常还没说完就被付软踢了一脚，付软一脸“会不会看气氛啊”的表情。

        她没说不就是不想说吗！

        单纯好奇也不行吗！何文常耷拉着脑袋。

        “其实当时，我也和那个小女孩一样。”季行望着难得出现星星的天空，“怀揣着一个难以实现的愿望。”

        祁德与：“是什么？”

        “嗯……希望再次见到死去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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