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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山村的房顶银行(3)


  三十五

  马玉刚发了一通火。他有意见不敢跟庞大辉讲,关在屋子里自己个唠叨。你庞大辉啥意思?连跟俺商量一下都没有,就把白羊峪的设备和安装费全免啦?你倒是充了好人了,俺马玉刚闹了个里外不是人啊!这不让白羊峪人看俺的笑话吗?对了,你不是免设备费、安装费吗?没说免运输费啊,这运输费俺还收,这面子俺得找回来。这边,马玉刚正盘算着收运输费的事儿,那边,白羊峪的闫杏儿,跟范少山说:“我告诉你,马玉刚这人肯定还得管咱们收运输费。依我看,人家泛美科技付出得够多的了,这件事还是我们来吧。”范少山说:“你是说咱们动手把电池板运上来?对呀!俺咋没想到呢?”范少山拍拍脑门儿,“这事儿,有门儿。”

  范少山和余来锁又去了一趟县城,找马玉刚。一是把交了的钱拿回来,二是跟马玉刚说,运输的事儿不用他操心了,由俺们来干。一路上,余来锁不住地嘱咐范少山,千万不要吵架,更不能动手。“你这人就是敏感,自尊心强,忒爱惜自己个的羽毛了。激怒你,俺看挺容易。一生气,就要动手。这是弱者的表现。在这点上,你得当诸葛亮。想当年,周瑜嫉妒诸葛亮的才华,设下计谋,但都被诸葛亮一一破解了,留下了‘三气周瑜’的故事。这一气,周瑜想攻下南郡,诸葛亮也答应不抢南郡,但他私底下叫赵云坐收渔翁之利,趁乱夺下了南郡。这下,周瑜被气得头晕目眩。这二气,周瑜用美人计将孙尚香许配给刘备,骗刘备来东吴,将刘备抓住,逼诸葛亮拿荆州来交换。不料,诸葛亮让夫人撑场面,让刘备与夫人安然回到蜀国,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周瑜大怒,口吐鲜血,伤口崩发。这三气,周瑜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以假借取西川之名夺回荆州,但被诸葛亮的慧眼识破,大败而归,周瑜伤口复发,死了。留下了‘既生瑜何生亮’这句名言。你看,生气,真能把人气死啊。人家马玉刚就抓住了你的这一点,专门用话惹怒你。你生气了,他就赢了。”范少山说:“俺不是周瑜,他也不是诸葛亮。”余来锁说:“你当诸葛亮啊?做人,格局要大。”范少山说:“来锁哥,你最了解俺了。俺一定改。俺的入党申请书也交了,今后更得严格要求。”到了马玉刚那儿,马玉刚说:“这光伏发电的事儿,俺当不了董事长的家,依着俺,早就给白羊峪免了,咋说也是乡里乡亲的。这事儿,搞得俺形象不太好。”余来锁说:“这事儿不怪你,你也尽力了。”马玉刚说:“对了,你们去财务室,把退款领了。”余来锁说:“俺去吧。”他跟范少山使个眼色,让他好好说话。马玉刚说:“今天迟春英没来,感冒了,输液呢,拽着俺的手,不想让俺来上班,还撒娇呢!真拿她没办法。”范少山说:“马总,俺们大老远地跑来,不想听你秀恩爱。说正经的吧,这光伏发电设备运输的事儿,俺们来干。”马玉刚说:“你们咋干,肩扛人抬?那么险,那么窄的山路上得去吗?俺请专家考察了,吊车都没法作业,你们有三头六臂呀?”范少山说:“交给俺们,你就不用管了。”马玉刚说:“出了事儿算谁的?”范少山说:“算俺们的。”马玉刚说:“那好,这份钱俺也不想赚了。咱们就签一份协议。设备和安装由我公司完成,运输由你们白羊峪来做。如发生事故,我公司概不负责。”正说着,迟春英从里屋出来,和范少山打了声招呼。范少山问:“你不是感冒输液了吗?”迟春英瞪了马玉刚一眼:“你就怕俺不有病吧?”马玉刚打着哈哈,对迟春英说:“往后你再去白羊峪,漫长的黑夜就没有了,可以随时拉灯。”范少山讨厌他的阴阳怪气。说:“我们签协议吧。”

  协议签了,钱也退了。马玉刚让人用卡车把设备运到兽医站院内,卸了,不管了。范少山和余来锁看了一阵子硅料、硅片、电池板,又到山脚下,看了一阵子“鬼难登”,不好运。硅料、硅片块儿小,还好说,电池板大呀,竖起来,和山道的宽度差不多,又是玻璃的,一碰就碎,娇嫩着呢!还有,万一掉下来砸到人,可不是闹的。要不人家马玉刚跟你签协议呢!这事儿,得有个万全之策啊!范少山先带人把硅料、硅片背了上去,剩下电池板这大件儿了,再想办法。想来想去,还是老办法,用绳子拉!也只能用绳子拉了。范老井和泰奶奶那两口棺材,就是用绳子拉上来的。这么多年,白羊峪人家买个家具,村里买个水泵啥的,不都得用绳子拉吗?你还能指望电池板能飞上去?可这拉法,跟别的不一样,你得慢,你得缓,你得准。因为稍不留意,这边歪一点儿,那边歪一点儿,就碰到电池板了,两边都是石头,能不要电池板的命吗?另外,你拴的还得牢靠,下面一帮搬东西、拴绳子的人呢。东西掉下来,可了不得。这样想来,得有三拨人。一是上面,得有人拉,二是中间,得有人随着货物走,顺着台阶上山,扶着货物。三是山下一拨人,拴好电池板。这三拨人,都挺重要。尤其是山上,用力气,人少了,不中。中间,你得不断地上来,下去。下边这拨,关键是绳子拴牢,系紧。这三拨人,中间最重要,你得扶住货物,不能跑偏,你还要跟着走呢。累呀!范少山负责。下面拴货物,要个稳重人,余来锁负责。上边,拉货物,田新仓负责。开会,分了工。第二天一早,就运货。夜里,范少山把这事儿跟杏儿说了,杏儿不干了。她说:“你在中间,扶着电池板,太危险了。电池板掉下来,先砸你。砸在你身上,也得把你砸下去。下面是几百米的深渊,你掉下去,有好吗?”范少山说:“怎么可能的事儿啊?那绳子粗着呢!余来锁心细,一准能系紧喽。”杏儿说:“你想让我守寡,让明明没爸爸呀?”范少山火了:“你胡说啥呢?啊?”杏儿说:“我怎么胡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运货可以,你不能在中间儿。”范少山说:“俺不在中间,在哪儿?”杏儿说:“你在山顶,指挥,那儿安全。”范少山说:“哪儿安全,俺在哪儿,哪儿清闲,俺在哪儿,那俺还回白羊峪干啥?俺在北京卖菜,比这不强?多省心啊?”杏儿说:“那你就回去呗。”范少山说:“俺入党的事儿,支部通过了,正是考验俺的时候,你别扯俺后腿啊!”杏儿说:“看你积极的。”范少山说:“我福大命大造化大,放一万个心吧!刚才让你一说,把俺整牺牲了。”杏儿呸呸几声,去晦气。杏儿说:“好啦。明天放心上路吧!对了,一定要戴安全绳!”范少山说:“上路?好像……”杏儿又赶紧呸呸起来。

  范少山想,上路就上路!悲壮就悲壮!俺打北京回来,就是为扶贫而来,如今,国家精准扶贫,支持俺们上光伏发电,庞大辉又援助了这个项目,这是在帮助俺自己个啊!只要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俺不冲在前头,谁冲在前头?俺在昌平卖菜,那是个小平台。而这儿,白羊峪是个大舞台,他人生的大舞台。他可以尽情舞蹈,尽情歌唱。他从心底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都来了。田新仓带着一帮老弱病残、妇女们拉绳子。怕力量不够,他还找来了一头牛。余来锁抱来了自家的棉被,用来包裹电池板。又粗又长的绳子一直伸到山脚下,山上这头,在一棵松树上绕了一圈,往上拉的时候,绳子通过树干勒绞,防止人万一拉不住,货物、绳子掉下去。余来锁在山下拴好了电池板,高喊一声:“开始!”人们就开始拉了。范少山沿着台阶,扶着电池板往上走,不时指挥着。不中!开始还以为能沿着台阶边缘拉上去,没想到,台阶时陡,时缓,根本不听你的,变得磕磕碰碰,有时电池板还游来荡去,撞向崖壁。非常危险。咋办?为了电池板的安全,只能一层一层地吊起,拉一段,倒一段。正是礼拜六,欧阳老师也来了。她参加了拉绳子的队伍,还对拉运电池板进行了网上直播,给足了范少山特写镜头。范少山戴着安全帽,吹着哨子,挥着红旗,指挥着。那风采,帅呀!欧阳老师说:“范少山是我们白羊峪的灵魂,他才是真正的强者!”杏儿也在拉绳子的人群中。中途休息的时候,她通过手机,看了欧阳老师的直播。这直播做的,给力呀!欧阳老师说:“嫂子,别吃醋啊!”杏儿说:“你喜欢,带走!”两个女子嬉笑着打闹。运电池板,三天五天忙不完,为了集中精力,“白腿儿”带着几名妇女在山顶搭灶做饭,杀了一口猪。晌午,大伙都聚在一块,吃猪肉炖粉条,雪白的大馒头,热气腾腾的。“鬼难登”的半路,是个拐弯儿。电池板经过这块,得十二分小心。因为这儿正好有棵柏树,柏树长得奇形怪状,很容易挂住绳子。这天,绳子拉得急了,绳子被挂在了胳膊粗的树枝上,捆扎电池板的绳子断了,电池板咣地从台阶滑了下来。人们啊的一阵惊呼!范少山大喊下面的人:“闪开——”自己用肩头死死抵住滑下来的电池板。电池板的冲击力大啊,范少山的脚步也跟着往下滑,一步,两步。范少山的腰上拴着安全绳呢!由于路形复杂,他的脚差一点悬空,有点吃不上劲儿了。若是脚下吃不住劲儿,身子就没力气,就顶不住滑下来的电池板。范少山瞄准了一块高一点的石头,脚踩上去,给力啊!正赶上一块宽石台阶,范少山用尽全力,把电池板扑倒,电池板咣的一声,稳稳躺在了台阶上。范少山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一头的汗,摸摸,冰凉。亏了那安全绳啊!是杏儿提出来的,起初他还不肯,只说没事儿,后来是杏儿几回说,他才叫人们给自己加了安全绳。刚才,滑下的电池板冲得他身子后仰,若是没有安全绳,他就掉下山涧了,后果不堪设想啊!范少山想,听老婆的话没错,杏儿给了他第二条生命啊!不光救了他自己个,电池板要掉下去,下面还有一帮人呢!余来锁来了!就在刚才,余来锁喊下边的人躲开的时候,自己个却上了山。对,迎着滑下来的电池板,迎着跌下来的范少山。他要迎上去,帮范少山一把,两人共同把电池板制服,把险情化解。可这是多危险啊!他没有安全绳,若是范少山万一扛不住,电池板掉下来,砸中的一准是他!难道他不知道吗?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要往前冲啊!他不能让群众受到危害!就在余来锁差几步赶到时,范少山自己个化解了险情。余来锁看到范少山的肩膀被玻璃扎伤了,撕破自己的衬衫给少山包扎伤口。范少山这才想到,刚才,余来锁是冒着多大的危险来帮他,自己身处险境之时,只有他来了,一路小跑而来。范少山说:“来锁哥,你来帮俺干啥?多危险啊!”余来锁淡淡地说:“俺是党员。”范少山心头一热,紧紧地抱住了余来锁。

  那一刻,乡亲们傻了。杏儿傻了。欧阳老师傻了,她在做直播,忘了。拿手机的手,放了。若不是手机背后的指环,紧紧套在她的食指上,手机早就落下去了。手机套在欧阳老师的食指上,手机还在直播,还在网络发布。范少山死死抵住电池板,救了山下乡亲的画面,感动了网友。人们纷纷点赞,留言,称范少山是“山村英雄”。

  范少山偷着乐了。说实话,他回白羊峪,不图利,名还是图的,起码得让人说你好吧。乡亲们说你好,在意。网民们说你好,也在意。总比骂你强吧!做人嘛,总得图点儿啥,不图名,不图利,也得图个心里安好吧!说话间,白羊峪的光伏电池板都运上来了,进了村。这可是稀罕事儿啊!这燕山一带,像白羊峪这样的村,不光这一个,有好几个村都在山顶上呢!除了白羊峪,都没把电池板运上山。白羊峪成了蝎子,独一份。网络直播,红了,布谷镇葛书记还在会上点名表扬。费大贵参加了镇上的会,听了书记的夸奖,各村书记都跟着竖大拇哥,费大贵嘿嘿笑。嘴上说没啥没啥,心里头却不得不佩服范少山和余来锁。因为他没参加运电池板,自己在镇上,输了几天液,血压高了。

  泛美公司进驻了白羊峪,安装光伏电池板。马玉刚来了,迟春英也来了。一帮工程技术人员,吃住在白羊峪。费大贵专门腾出几间空房,安排田新仓给师傅们做饭。马玉刚是总经理,不能老待在这儿,人家就看看,吩咐吩咐,走了。马玉刚去总公司开会了,把迟春英留下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庞大辉临时叫他。马玉刚这人反复无常,和迟春英的关系时好时坏,他一开心,就安排迟春英担任总经理助理。他一走,助理就得干事儿。再说了,他也见了,杏儿在白羊峪呢!范少山也不敢动歪脑筋。当然,这都是马玉刚瞎琢磨的,反正,他走了。他前脚刚走,杏儿也赌气走了。咋回事儿?安装电池板入户,迟春英总得和范少山打交道吧?杏儿看着迟春英像个影子,跟着范少山,心里头就硌了石子。这天,迟春英犯了迷魂,差点晕倒,被范少山扶住。咋办啊?范少山没多想,背起迟春英就走,去了娘的住处。这当口儿,杏儿跟婆婆唠嗑呢,就见范少山背着迟春英进来。范少山把迟春英放在炕上,躺下。范少山说:“她犯晕了。”杏儿笑着说:“是你犯晕了吧?”范少山苦笑,赶紧给余来锁打电话。余来锁来了,把把脉,说:“谁有糖啊?”杏儿说:“我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给了余来锁。余来锁把巧克力放进迟春英的嘴里。余来锁说:“身体虚弱,这几天劳累的,低血糖犯了。”迟春英吃了巧克力,清醒了。就为这事儿,杏儿和范少山吵了一架,吵得凶。杏儿说:“我算明白你为啥不愿意回城了,跟前妻黏糊上了,想干吗呀?旧社会啊,大房二房啊?我也看见了,迟春英看你的眼神儿就不对!你俩想好,我就成全你们!”范少山说:“杏儿,俺知道应该避嫌,可俺不能眼看着她摔倒在地呀!当时又没别人,俺能不救人吗?你咋还吃她的醋啊?她能和你比吗?”杏儿说:“人家温柔,可人。我是女汉子!我给你们腾地,干脆把小雪也接回来,这个家就团圆啦。我是多余的!”范少山说:“你这是气话,说这有啥用?”杏儿说:“不是气话。这样吧,要么你跟我回北京,要么离婚!”范少山也火了:“离就离!谁怕谁呀?”范少山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了,杏儿眼里可不揉沙子。好啊!我说离婚,你还敢拿话怼我,我能干吗?杏儿留下话:“我们贵州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范少山,我不跟你离婚不姓闫!”这话,每个字都像石头砸的,咣咣的。杏儿走了。

  这架是在少山和杏儿的房子里吵的。杏儿懂事儿,不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吵架,更不当着迟春英的面闹翻。杏儿觉着,夫妻的事儿,就夫妻解决。这回,她是气急了。在婆婆屋子里,她压了火,还给了迟春英巧克力,回到自己个的屋子,当了少山的面,她像点着的二踢脚,头一响,就蹿上了天。这年头,好多小夫妻离婚,没啥大事儿,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有时候,就是话赶话,她说离婚,你说离就离,就离了。回北京的路上,杏儿流泪了。杏儿轻易不流泪,尤其不在别人跟前流泪。杏儿想想这几年跟了范少山,心里头的委屈泛滥了。人就是这样,开心的时候,委屈不叫委屈,叫委婉的幸福。不开心了,啥事涌上心头,都是委屈了。想想自己风里雨里卖菜,想想范少山不在身边,想想卖菜的钱搭给了白羊峪,想想自己个为范少山拉扯这女儿……这一想,最终留下来几个字:“我图什么呀?”就这几个字,多少女人,流了多少泪水呀!想想,就铁了心。杏儿拨通了范少山的手机:“姓范的,我们法

  庭见!”

  范少山再打电话时,杏儿已经关机了。得知儿媳和儿子吵了一架,走了,李国芳踢了范少山一脚。这一踢,范少山一个趔趄,疼得龇牙咧嘴,原地转了三圈儿。李国芳脚力大,那是能扛起男人的脚啊。踢在身上,没轻没重的。一般人谁受得了啊?撸开裤管一看,小腿青了一块。当娘的后悔了,不住地给儿子揉。李国芳说:“俺没留春英住在这儿,就是怕人误会,怕惹杏儿生气。俺知道,她俩不对付。这事儿,全都你惹下的,你不背春英就没这事儿。”范少山说:“谁让俺赶上了呢!”李国芳说:“万一杏儿以为春英是装的,也说不定。”范少山说:“娘,你咋这样说呀?余来锁不是号脉了嘛,低血糖。”李国芳说:“俺是怕杏儿起疑心。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婚姻面前就没小事儿。杏儿走了,还甩下话,你回北京就离婚!杏儿那秉性,咬钢锉铁,说到做到。你赶紧下山,回北京给杏儿赔不是,多说好听的,暖过三春的,一准要把杏儿给央好。女人啊,架不住男人几句好话。和男人过一辈子,得提多少回散伙啊,我跟你爹提了起码五六十回,这不还没散嘛。说到底,你俩有感情,把她的心给俺暖回来!”

  范少山说:“走的时候,她撂下话,非要俺回去,不回去就离婚。走到半路,又打了电话,说法庭见。这啥意思?也就是说,回北京也不和解了,还得和你打离婚。这人,小孩脸儿,一会儿一变啊!”李国芳说:“这不是催着你去北京吗?多待几天。”范少山说:“不能惯她这毛病。”正说着,范德忠进来了,气呼呼的。这当口儿,村里头都传开了。说杏儿和范少山吵了一架,范少山若是不离开白羊峪,杏儿就和他离婚。杏儿赌气出走的事儿,范德忠耳朵里都灌满了。范德忠冲着范少山吼了一嗓子:“都是你这个混蛋惹下的!赶紧回北京!”接下来就是一阵子叨咕:“放着好日子不过,败家呢?好好的媳妇,让你给气跑了。人家还要离婚啊!你非得背个二婚三婚的臭名声啊?赶紧回北京,别回来丢人现眼啦!”李国芳说:“少山,你爹说得对,现在白羊峪的日子好过了,村子年年分红,乡亲们手里头也有了点儿活钱。听小雪、黑桃说考的成绩都不错。俺孙子明明的身板也壮实了。你就好好地在城里跟杏儿过日子吧!逢年过节的再过来看看你爹你娘,看看你爷爷,看看乡亲们。”听着爹娘的话,范少山忽地流下泪来,他说:“爹,娘,若是俺这时候走了,不管村里头的事儿了,那不是把乡亲们撂了吗?乡亲们会咋看俺啊?眼下,村里头正在安装光伏发电,俺离不开啊!俺和杏儿感情牢靠,俺心里头有根,俺俩离不开。回头,俺给杏儿打个电话,好好安慰安慰。放心吧。等忙过这一阵,俺再回去。”

  光伏发电的安装紧锣密鼓,成了白羊峪的头号工程。范少山每天像抽打的陀螺,转个不停,走了这家,进那家。眼看工程进度过半,出事了。这天,下了一场雨,田新仓进屋发现,他家的屋顶漏雨了,滴滴答答漏个不停,还有节奏感。一看,傻了!放在炕上的吉他遭殃了!雨滴正好砸在琴弦上,雨水流进了琴孔里,再一看,差不多满了!这还了得,这可是田新仓的心头肉啊!田新仓跳着脚去找林师傅。前头提到,这回工程队吃住在村,费大贵就安排了田新仓做饭。田新仓和师傅们一个锅里抡马勺,自然和他们打得火热。其中的林师傅,爱好音乐,也是单身。空闲时,田新仓总想找他切磋切磋,可林师傅傲着呢!说自己个参加过中国好声音,不理睬你。田新仓就看林师傅不顺眼,盛给林师傅的菜不是少几块肉,就是多两勺盐。这事儿,林师傅向费大贵反映过情况,费大贵也做过田新仓的思想工作,人家是客,要高看一眼,厚爱一层。田新仓嘴上答应,可心里头却是七个不忿,八个不含糊。该着田新仓家安装光伏板了,施工的正是林师傅这拨。田新仓这心里头就打鼓,这小子,会不会给俺偷工减料啊?果然应验了!雨水还漏湿了俺的吉他,你小子这不是存心吗?田新仓去了工程队的住处。这时,师傅们正在睡午觉,雨天,不能施工了,就是休息。田新仓把林师傅捅醒,说:“外边有人找你。”林师傅睡得五迷三道,出来了。田新仓把他一把推到雨中,像一头雄狮扑了上去。一阵子雨中厮杀,田新仓和林师傅都成了泥人。田新仓站着,林师傅坐着。林师傅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很有职业操守的。我参加中国好声音那是吹吹牛啦,其实我不会唱歌,上来五音不全,听见唱歌好的人就嫉妒……”等余来锁和范少山赶到时,工程队的人早把田新仓围了,要打他。你打我们的人,就是欺负我们工程队,人家能干吗?有人吵吵着要走,把工程撂了。范少山说:“各位师傅,你们来到俺们这穷乡僻壤,为俺们白羊峪谋福利,你们都是俺的亲人!师傅们,都别着急。若是相信俺,俺一定把事情处理好,让各位满意!”范少山提出,先给林师傅看伤。眼巴前,余来锁就在呢!验林师傅的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师傅不承认受伤,不屑地说:“先给他验!”范少山一听,心里头有了底。这林师傅自尊心强,不认输,不会讹人。余来锁都给双方验了,就是软组织伤,青一块,紫一块的,林师傅的多几块。余来锁这一说,林师傅不满意了:“分明是他身上的伤多!”余来锁、范少山和对方的工友们都扑哧笑了。打架的事儿,范少山让田新仓给林师傅道了歉。接下来的事儿,就严肃了。范少山对工程队长说:“邢队长,工程质量第一,这是你当初承诺的,必须保证!若是俺们住着漏雨的屋子,发电还有啥用?”田新仓说:“是啊!俺的吉他都装满水了,得赔俺。”天一晴,邢队长、范少山就去了田新仓家,上了房顶。邢队长一看,原因找到了,两只固定电池板支架和房顶的膨胀螺丝没弄好,击穿了屋顶的防渗层,房子就漏了。邢队长不护短,承认是责任事故,扣了林师傅当月的奖金,并向户主赔礼道歉,赔补损失,限期整改。这下,田新仓不干了,你这不是公报私仇吗?还要找林师傅理论,被范少山踹了一脚:“杀人不过头点地。别忒过分。”田新仓知劝,看着林师傅把房顶修好了,忙得满头大汗,也有点儿过意不去。对林师傅说:“那把吉他,我拿出来晾了晾,还能用,你就不用赔了。”林师傅说:“对不起了,我真不是故意害你。”田新仓说:“俺信!”村里决定撤了田新仓,换别人做饭。工程队都乐意,林师傅却不干了,求范少山把田新仓留下来。范少山去找邢队长。邢队长一听是林师傅的意见,说了句:“这不贱骨头吗?”范少山笑着说:“不打不成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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