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49章

昔时阁的后堂，面积不大，却别有洞天。

        一座影壁将前庭后堂隔了个严严实实，影壁是块原石，未经雕琢。影壁后一小片荷花池，池中开着朵朵睡莲。一座水榭立于池中，两头牵着弯弯曲曲的廊桥。墙角边两座假山石，清澈的流水自上而下，在距池塘半米高的地方直接坠入池中。潺潺流水，响声叮咚。水榭一角挂着个小巧的风铃，银片雕的小房子，小风吹过，叮当作响。配上叮咚泉水，格外动听。这片荷花池，就是昔时阁的整个后堂。

        水榭名为“无渔”。倒不是说池中无渔，而是“无欲”的谐音。

        玉咺华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名字。事实上，“昔时”二字以及昔鸾这个化名，都是玉咺姀亲自起的。意在表明，生而为人，不论贵贱，无论曾经多么美丽，终有容颜不在的一天，无论多么高贵典雅，一旦无人欣赏，也只能顾影自怜。色衰而爱驰，无论对男子还是女子，都是通用的。

        “这上面的牌匾摘了吧，怪土气的。”玉咺华再一次搬出各种理由劝说玉咺姀摘掉‘无渔’二字。

        玉咺姀瞟了牌匾一眼，却并不搭理他，只道：“三哥，刚刚我看到一个人。”

        被念叨多了，如今玉咺姀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无视。玉咺华无奈给自己舀茶，并不想搭理她。

        “一个‘上一次’不曾出现的人。”玉咺姀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被无视，趴到石桌旁一脸神秘兮兮地盯着玉咺华。

        “杨泽。”玉咺华显得一点儿都不好奇，反倒随口说出了玉咺姀正欲脱口而出的人名。

        “你怎么知道？”

        玉咺华抿着杯沿儿，只抬眼瞧着她不说话。小小的青瓷圆口杯，衬得玉咺华本就白皙修长的手指如瓷器般精致，隐藏在杯后的嘴角略微翘起，眉眼中隐含着笑意。这表情玉咺姀熟悉，这是在嘲笑自己当局者迷，迟钝愚笨呢。

        不忿的拿起茶汤勺给自己也舀了杯清茶，一杯饮尽。再准备舀第二杯时，抬眼对上玉咺华似笑非笑的眉眼，一拍石桌：“我明白了。”

        拍完，连忙揉了揉自己瞬间泛红的手掌。在换来玉咺华一声嗤笑后，红的发热的掌心被一双有些凉的手掌握在掌中，按揉两下。

        “下次别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玉咺华调侃道。

        玉咺姀也不反驳，只觉自己确实智商下线，脑子出走了。

        ‘上一次’，无论是媆烟还是墨香都没能活过政变，北燕一切如常。自己也因断崖庄被袭，被仇恨蒙蔽了心神，将东焦旧土付诸一炬。那时在她眼中，所有人都一样，都是要为一切前因后果付出代价的，自然也就没去关注元家一个旁支后辈。

        刚刚在前面铺子里，杨泽就笔直地站在铺子门口，像是在护卫，又像是在观察。他穿着异常朴素，别说是达官显贵，就连普通侍卫都不如。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并未携带任何兵器。

        昔时阁对过的胡同里，一辆带蓬牛车停在那里，车夫执鞭站在胡同口，故而看不清胡同里的情景。而马车上，端坐着一个宽袍大袖的男子，似是在闭目养神。

        “是刘开。”玉咺华在玉咺姀眼前打了个响指，叫她回魂。

        “呵人够齐的。果然啊，哪怕人群中看你一眼，也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玉咺姀撇撇嘴，“司命这活儿也太好干了，骗功德的家伙。”

        马车中，现名门中子的刘开双手揣袖，一派悠闲姿态，眼神却伶俐邪魅。此景中的刘泽，名唤元沼，是元氏的旁支子侄。长相端正，性格沉稳，为人耿直，不擅变通。对门中子之流，若非元震南的命令，他连眼神都不屑给一个。此时，他宁愿与车夫同坐车外，也不愿留在车内与他同乘。云姜收起在昔时阁时嚣张跋扈的嘴脸，乖巧的端坐一旁，视线下垂，与坐在下手的婢女视线相交，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焦虑。

        “姑娘做的很好。”沉默良久的门中子开口道，“让他们以为你是个莽撞无知的，会让他们放松警惕，后面做戏甩锅都更容易些。”

        “先生说的是，多谢先生教诲。”云姜明显的松了口气。

        “你这次来参加宫宴，代表的是北魏王室，你可知这是何意？”门中子问。

        “”

        “大胆说，无妨。”门中子道。

        “听闻，北燕皇室有意让灵山郡主和亲北魏，嫁嫁与元垚。听闻这次做寿的长公主，便是灵山郡主的母亲”元姜咬着后槽牙，声音有些拧巴。

        “只是，为区区长公主做寿便向诸国广发函贴，着实有些隆重了吧。”云姜小性子的低声嘀咕。

        “哼哼，不高兴了。”听着是发问，实则充满讽刺意味，只听门中子道，“眼光放远点儿。元垚游历列国多年，有消息称，他早几日便到了北燕，见了鄢氏媆女。”

        “那个贱人！”

        “而刚刚跟在她身边的女子，便是灵山郡主。”门中子并不理会元姜的恶言恶语，与他而言，元姜只是个没有脑子的棋子，“调拨了灵山郡主与媆烟的关系，诸国没有更合适的适龄女子，你觉得谁会坐收渔翁之利？”

        “刚刚刚刚那女子便是灵山郡主？”元姜吃了一惊，不过也只一瞬，便又恢复了不屑的眼神，“长得也不怎么样，不过是仗着家世好罢了。”

        “不过，看刚刚的样子，那灵山郡主与媆烟关系颇为亲厚，会那么容易便被挑拨吗？”见门中子脸色愈发不耐，元姜连忙收敛情绪，乖巧几分。

        门中子也不屑与他多做计较，只瞥了她一眼，说道：“以元垚的家世样貌，没有几个女子能不被魅惑，也没有几个女子能接受自己的夫君被别人所觊觎。越亲密的关系，越会介怀，越会做对比。媆烟是东焦余孽，身份上本就与她有着云泥之别。无事时，她们是好姐妹。有事时，那毫无意义的情分又值几个钱。更何况元垚明显对媆烟旧情难忘，灵山郡主就更会心有不甘。她堂堂郡主，从小娇生惯养，竟然还比不过一个逆臣余孽，你说她会怎么做？”

        拜云姜的傻白甜恋爱脑属性所赐，门中子头一次讲这么多话，胸中憋闷，深深地呼了口气。

        “那此次宫宴，元垚可会到场？”

        恋爱脑就是恋爱脑，跟她分析了这么多，元姜的脑子里只惦记着能不能见到元垚。

        门中子有些放弃，只道：“这便是叫你来北燕的第二个目的。若元垚出现了，便是你二人一同赴宴，那么你的身份，便任由诸国去猜，是妻是妾是通房，将来都是由北魏说了算的，你不必担心。若元垚不出现，便是你一人代表北魏赴宴，那么你的身份”

        “函贴是发给北魏皇孙的，我带着北魏皇孙的函贴赴北燕宫宴，我便是能代表北魏皇孙的女人，唯一的女人。”

        元姜终于智商上线了一次，门中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记住，这两天你就老实待在驿馆，不要乱跑，也不要惹事。宫宴那天，无论元垚出现与否，你尽管前去，大方得体点儿，且看北燕有什么动作再说。”

        “是，我记住了。”元姜点头应道，眼神却飘向了身边的婢女。

        这个隐晦的眼神并没有逃过门中子的眼睛，他心中有数，这个元姜自私又自负，愚蠢又嚣张，唯一的有点就是还算听话。若非如此，他早就不奉陪了。

        门中子出身名门，自视甚高。早些年效仿时下文人墨客，入深山隐修。出山时，自称受到神仙指点，已得道飞升。从此便出入各大门府衙邸，做门客从谋士，一时名声大作。北魏建国初始，本就是司空府谋士的门中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北魏皇室的“国师”。

        门中子此人，嗜财好物，并无过多追求。他之所以仿效名士，只为博得名声，引起达官显贵的关注，敛取更多财物。他不在意天下大乱百姓安危，也不在意所作所为是否存有意义，他只是享受被奉为救世主的“成就感”。他对“棋子”只有一个要求，听话。不听话，就另投他家。而他能拿捏住达官显贵的关键，便是识人心。见好就收，趋利避害是他的行事准则。故而，时至今日，门中子混得风生水起。

        “三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听完玉咺华的介绍，玉咺姀顺嘴调侃。

        “你是局中人，自然不能牵涉过多，但我可以。”玉咺华故意气她。

        “甭扯这些。”玉咺姀挥挥手，探身盯着玉咺华，眉眼弯弯，笑嘻嘻的，“既然三哥行事方便，宫宴的事，记得帮我探听探听，详细点儿！事！无！巨！细！还有，完事麻利儿回帝都，别乱跑。”

        “那你呢？”

        “回去，找杨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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