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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7章


庄侑回到顺福客栈的厢房时,元垚正撑着脑袋闭目假寐。近日二人一直在胡市打听消息,奔走疲惫。未免扰着元垚休息,庄侑蹑手蹑脚踱到窗边坐下。

        “回来了。”元垚睁开眼,招手唤庄侑近前。

        “吵着公子了。”庄侑走向前,拱手行礼。

        “辛苦你出去打听消息,坐吧。”元垚将圆凳拉到自己面前,示意庄侑坐下,“说吧,打听的如何了?”

        “公子问哪一方面?”庄侑从怀中掏出两封信笺,倒扣放在桌上。

        元垚打量两封信笺,一封毛皮糙纸,纸张单薄易破,隐隐有字迹洇出,想来书写之人要么条件艰苦要么匆忙之中随处寻得的破旧纸张将就了事。另一封,质地将就,一看就是达官显贵家才用得起的官家纸张,略微靠近,伴着一股花香,想来是女子常用之物。

        “先说这个吧。”元垚点了点破旧的毛皮纸张。

        庄侑打开毛皮纸笺,里面是一名男子的画像。络腮胡,凌乱的毛发,脸颊上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疤。庄侑将画像平摊在桌面上,指着他的耳坠子说:“这个人应该就是之前撞到公子的人。我打听过,他是这半年突然出现在胡市的,没有固定住处,只身一人。”

        “有人知道他来北燕做什么吗?”元垚拿起画像,脸色有些凝重。

        “没有人认识他,只是听他操着一口西北汉话,知他不是北燕人,也不是西戎人。”庄侑答道。

        “但他却混在西戎人中。”元垚指了指画像中男子的耳坠子,“想来他是在藏匿自己的身份,以求活命。”

        “这耳坠子?”庄侑不明所以。

        “这原本是条项链,被他改成了耳坠。这东西会出卖他的身份,但对他来说又至关重要,所以为了东西和性命都能保住,他把项链坠子改成了耳坠子扮成西戎人混迹其中。”元垚说道,言语中充满了愧疚和悲伤。

        “恕属下直言,挂在耳朵上更容易被发现,如今不就被公子发现了嘛。”庄侑说道。

        “想来他一路走来受了不少磨难,如今已经慌不择路了,所以才把自己弄成个乞丐,尽可能的躲避他人的目光。”元垚将画像递给庄侑,“或许他现在就是个乞丐,不管怎样,去找他,一定把他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是。”

        接到命令,庄侑二话不说拿起画像就走了出去。

        待庄侑将门拉紧,元垚拿起另一封信。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辞藻简单直白,想来读书不多。内容更是简单明了,求与元垚一见。

        “一个个的还真是不简单呢。”元垚轻挑嘴角,一脸玩味。

        入夜,元垚带着庄侑迎风站在黑水河畔的大石上,望着对面空荡荡的石亭,一如当初注视着石亭中的媆烟。

        “公子,她来了。”

        穿着黑色连帽斗篷的莲衣冲庄侑微微点头后,走向背手而立的元垚:“莲衣见过元公子。”

        “从前没发现你有这般本事。”元垚转过身,声音低哑,神色暗淡,“宵禁后能出城来见我,你和那个荭衣都不简单。”

        “元公子误会奴婢了,奴婢是向小姐告了假趁着宵禁前出城的。之所以选择这个时辰这个地方,只是怕被外人看到给长公主府凭添麻烦。”莲衣连忙解释道。

        “既然知道会引起麻烦还来见我,有何要紧事?”褪去了平日里的悠闲与落寞,元垚端着的是身为北魏皇孙应有的尊贵与气场。

        “奴婢奴婢想知道元公子是否还有意迎娶我家小姐?”

        莲衣鼓起勇气直视元垚双眼,她想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分辨接下来对话的可信性。可惜,她只是个丫头,功力不足。那双眼眸,在夜色的掩护下,如一潭死水,黝黑晦涩。

        见元垚只是盯着自己不作答,莲衣只得继续说道:“元公子游历列国多年,偏偏在小姐及笄前来到北燕,奴婢大胆揣测,公子来北燕的目的不是虢国长公主的生辰宴,而是我家小姐。”

        “你应该知道,不管是我还是媆烟都无权干涉自己的亲事。”元垚背过身去,掩饰脸上一瞬而逝的落寞。

        “众人皆知元公子与您祖父不是一路人。”莲衣咬了咬舌头,言语间有了些许动摇,“公子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不是吗?”

        “怎么犹豫了?”

        “奴婢没有犹豫。只是,高门大院已是吃人不吐骨头,更何况是元家的皇宫内苑。”

        “你胆子倒是不小。”

        元垚凝视莲衣。他印象中,这个小丫头是打小跟在媆烟身边一同长大的,个头小小的,说话细声细气,对媆烟极尽忠诚。如今看来,个子长高了,胆子大了,心眼也多了。

        若在平日,莲衣定会为自己的失言低头认错。然而今日,小丫头咬紧牙关,直勾勾回视元垚。那股倔劲儿,像极了护犊子的母牛。

        “小丫头,你认为我和你家小姐自小相识,我会护着她对她好,对吗?”

        “是的。”

        毫无迟疑的肯定,让元垚微微一怔。

        若说元垚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不是皇位,不是父母,不是媆烟,而是自己,是对自己身份的认同。背负着篡权者之孙的名头,这些年来内心所受的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一直以来,把自己定义为恶人,是唯一能让他感到舒坦的做法。然而突然间,一个本应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小丫头却说信任自己,元垚感到一股暖流渐渐包裹住早已酸朽的感官。

        “我谢谢你信任我。”元垚衷心的对一个小丫头报以感谢,继而问道,“但你担心媆烟嫁进北魏皇室会受到伤害,对吗?”

        “是,毕竟”

        元垚伸手打断莲衣,又问:“你这么着急找我要答案,是因为灵山郡主?”

        “不止灵山郡主,我家老爷也在打算为小姐说亲。”莲衣有些急迫地说。

        “如此说来,世叔也是不愿媆烟再嫁入元家的。”元垚叹气,又释然的笑了,“小丫头,我知你是为了你家小姐担心,不愿她嫁与素未谋面之人。”

        “公子了解小姐,她从不是会顺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人。若让她嫁与素未谋面之人,小姐会做出极端的事情的。”

        “你确定如今的她还是那样的人吗?”相对于莲衣的急迫与慌乱,元垚要冷静沉稳的多,“你日日陪在你家小姐身边,还不了解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随心所欲的小女孩了吗?”

        “小姐还这么年轻,奴婢就是不想小姐往后的人生都如老妪般没有生气。”莲衣替媆烟委屈,言语间声音哽咽。

        “难道你觉得世叔不会为媆烟的幸福考虑吗?”元垚反问。

        “当然不是,怎么会。”莲衣连忙摆手否认,“老爷一直很疼小姐,还有长公主,始终视小姐如亲生女儿。”

        “那就是了。”元垚走到莲衣面前,语气缓慢且坚定地告诉她,“你要记得,很多事情不是你觉得对她好就是真的好,不管是你还是世叔。如果真的在意她的想法,不如亲自去问问你家小姐,问问她到底想过怎么的人生。”

        “我问过的,正如公子所说,如今的小姐早已不是那个随心所欲悠闲恣意的小女孩,她甚至觉得灵山郡主能嫁与公子是好事,她早已不为自己考虑。”莲衣难过地扯着斗篷边缘,眼看就要被她扯破了。

        “但她在你面前一向是坦荡的,是不是你太激进了?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你的心意,她会说的。”

        该说的说完,元垚四下环顾,月亮隐藏在云朵身后,黑水河畔漆黑一片。如今城门已关,莲衣势必要在城外过夜。若将她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元垚实在是不太放心。

        “庄侑,去捡点儿柴火,今日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

        “是。”

        莲衣看着庄侑离开的背影,好奇地问道:“公子身边的这个侍卫,是不是不太爱说话?”

        “庄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虽不说话但周遭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元垚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挥挥手示意莲衣也坐下休息,“比如那个荭衣,在一品居的时候庄侑就盯上她了。”

        “原来公子早就对荭衣抱有怀疑?”莲衣问道。

        “庄侑不会随便怀疑人,让他盯上的,准有问题。更何况,”元垚嘴角邪魅一笑,“她天天往顺福客栈溜达,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公子是看在小姐的面上才对荭衣网开一面的?”莲衣又问。

        元垚将一些干燥的石头摆在离河岸稍远的碎石滩上,一颗一颗摆成一个圈,他抛了抛手中最后一块石头,道:“总要等小羊进圈了才好关栅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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