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涧水冰晶，翠鸟莺啼。山间的清晨，暖阳透过嫩绿的枝头映进钟毓寺灰白的墙壁上，青石砖散发着幽幽的墨臭味。

        半梦半醒间，媆烟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时竟不知自己在哪儿。微微呆愣半晌方想起昨日随父亲逃离西京夜宿破庙的事情。左右环顾，屋中只剩自己一人。想起昨日父亲念叨着要回家，媆烟忙跳下床，光着小脚丫跑出房门。

        正在院中扫洒的诵珂见媆烟一人穿着件中衣光着小脚丫跑在冰凉的青石砖上，忙上前拉住她问：“小施主，这山中寒凉，你穿这么少又光着脚，万一着了凉可怎么好！”

        “我找我爹，小师傅你看到我爹爹了吗？”媆烟带着些哭腔的问诵珂。

        “小施主的爹爹和墨香姑娘正在前殿谈话，小施主莫急，我带你去找他们。”诵珂一边安抚着媆烟一边领她回去穿戴整齐。

        而鄢智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还是决定将焦国变乱的事情告知墨香。毕竟躲避追兵至此的自己随时会给钟毓寺带来灾难，总不好一直将主人家蒙在鼓里。

        听闻事情经过，墨香静默良久，只道：“看来鄢伯伯该尽快带着媆烟离开这里。”

        墨香的冷静让鄢智有些诧异，这本不是一个有可能失去唯一一位亲人的女孩该有的反应。

        “那你呢？”鄢智问道。

        “先帝驾崩前未准许我离开钟毓寺，所以我不能走。”墨香依旧冷冷淡淡的，对自己的处境完全不放在心上。

        “可元逆是清楚你的存在的，若皇室落到他的手里，只需稍加追问，这里很快就会被元逆查到。”鄢智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惑之年的鄢智有些挫败。昨日，他怕牵连元垚欲带他一起逃走，却被个十二岁孩子的沉稳冷静所震撼。今日，他又怕牵连墨香希望劝她离开钟毓寺，哪怕暂避风头也好，不想又被这个未满十一岁的小姑娘的冷漠固执所打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呢？”鄢智有些气急败坏，“先帝驾崩多年，如今焦国又境况不明，你守着先帝的圣旨连命都不要了吗？难道你父亲希望你这样吗？”

        听到“父亲”二字，鄢智终于在墨香稚嫩的面庞上看到了一丝动摇。

        “如今叔泉王爷生死不明，但他一直以来之所以心甘情愿的被困在朝廷之中不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鄢智趁热打铁动之以情，“若叔泉王爷有幸逃出生天，难道你不想尽尽孝道，奉养老父吗？”

        “我……可我……我并无可去之处。”墨香心中忐忑，“我自有记忆以来就居于钟毓寺，连父亲都不曾见过，我能去哪儿？”

        这个问题鄢智也想过，离开故国家园，他们能去哪？如今天下多分，几十年来战乱不止。皇帝轮流当，朝廷轮番坐，到底哪里才是一片净土，可供他们安稳生活？思来想去，鄢智决定去北燕。毕竟，那里是他母亲的故乡，也算是他的第二故乡。他只是不确定，母亲去世多年，北燕是否还愿意庇护他们父女。庇护了他们，便是与元逆公开对立。但当下，时局已不容他多做犹豫。

        “去北燕。”鄢智将自己的决定向墨香和盘托出，“若你信伯伯，就随我们去北燕。”

        “墨香谢鄢伯伯为我打算，只是”墨香依旧有些迟疑，“我从未出过钟毓寺半步，恐怕会拖累你们。”

        若不是怕不够稳重，鄢智差点儿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抓耳挠腮。他就不明白了，如今的孩子都是这么墨迹的吗？

        “你若没有必须留下的理由，就随伯伯一起走，不许再推脱。”

        说着，鄢智便向后殿走去，不打算再给墨香任何拒绝的机会。没走两步，就见诵珂领着哭红鼻子的媆烟走了过来。

        “爹爹，爹爹。”一见鄢智，媆烟便扑倒他的怀里，再不肯撒手。

        女孩子的心事当然还是女孩子最为了解，墨香抿唇浅笑，上前拉过媆烟的小手，对鄢智福了一福，道：“经历了昨日之事，媆烟怕是醒来后没见到伯伯害怕了。以后就让媆烟和我一起睡吧，她醒来前我绝不离开，伯伯也好为以后多做打算。”

        如同媆烟莫名的喜欢冲墨香笑一般，墨香也莫名的不想看到这个小女孩伤心。为此，她愿意陪他们离开钟毓寺，离开焦国。

        墨香的决定也让鄢智松一口气。他日若有缘再见叔泉王爷，自己也好向好友有个交代。

        当众人收拾妥当离开钟毓寺时，远处树丛深处，一抹紫色纱影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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