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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霸道王女和她的小娇夫(30)


齐楚燕三国交界处,燃木跳动的噼啪声为空旷的郊野增添了一丝人气。

        围坐在篝火旁的人正是闻八山一行,随行还有楚国的送亲队伍。

        闻八山握着枯枝扒拉了一下火堆,侧头问道:“三皇子很希望齐国来捣乱?”

        那火光映在她黝黑的眸子中,将清秀的五官染得有些凉薄。

        在这无人回答的当口,夜鸮的叫声适时响起,平添寂寥。

        见对方不吭声,闻八山也不恼:“三殿下还是早些打消这个念头吧,齐已自顾不暇,如何能遂了殿下的心意。”

        闻言,本在眺望远处的司马衍狼狈移开视线。

        他确实是想等齐国派兵前来破坏楚燕盟约,只是司马衍又哪里知道,齐国政局不稳,五王之乱几要裂土而分,怎会有余力来截杀和亲队伍。

        楚燕之好,已成定局。

        这要是放在往日,哪怕是一母胞妹去和亲,司马衍也只觉得寻常,天子代天牧民,本就是先君臣而后骨肉,若是为了江山社稷,血脉至亲均是能舍弃的。

        可怎么就偏偏舍了自己呢?

        皇子和亲,闻所未闻,司马衍不知道大皇兄是如何说服父皇同意此等荒谬之事,他心中只剩下一种情绪——

        羞耻。

        那种羞耻感仿佛挥之不去的虫蚁,它们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皮肤,细碎地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越是在意,越是折磨。

        就连夜风拂过草木的声音,在他听来也成了窃窃私语,世间种种,恨不得都在戳他的脊梁骨,嘲笑他无用,嘲笑他——

        生为帝王之子,却要远嫁和亲。

        是的,嫁。

        司马衍猛然想起闻八山那番“嫁娶嫁娶,女家女取”的荒唐解释,黑色的阴郁难以克制的爬上了那双眼睛,他只得低下头来掩盖住眼中翻腾起的恶意。

        闻八山并没有注意到司马衍的异样,她见马匹休息的差不多,便起身吩咐众人:“动身吧。”

        没与燕国军队会和之前,闻八山那颗提着的心始终难以放下,夜长梦多,她是不愿意在楚地作过多停留的。

        旁边的人得了吩咐,纷纷起身去打理出发事宜。

        而司马衍却忽得将手抬起来,开口吐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你们是来结亲还是结仇?”

        只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被红绳从腕部缚住,白得有些透明的肌肤被勒得直泛起桃色的红痕来。

        “给我松绑。”司马衍的嗓音清冷,却又因着吐字温吞,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闻八山只好满脸和气地笑了笑,道:“这毕竟是贵国大皇子的安排,我等怎好违逆。如今尚在楚地,也就只好请三殿下暂且忍耐些时日,待到入了燕境,八山立刻为您松绑。”

        听完这话,司马衍也没做出什么激烈的反抗,只是将手用宽大的衣袖笼住,旋即,他看向闻八山咬了咬唇,又低下头去。

        而随着他低垂下头,垂落的发丝在火光的烘托下柔和了起来,那从正红礼服中露出的一段脖颈好似上好的羊脂玉,瓷白而脆弱。

        司马衍虽至今未曾近过女色,却知这般示弱对于闻八山这种张扬性格的人有多好用,更别说她还是个女子。

        如何利用自己,如何利用他人,几乎是司马衍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只是司马衍并没有看见,在他敛起眉眼示弱的同时,闻八山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是惊艳,而是审视,她看他仿佛是在打量一件货物般。

        而现在,闻八山几乎可以笃定,这是个毫无价值的——

        因为殿下不会喜欢心思深沉之人。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燕国京都,摄政王府悄无声息,只余秋雨凄凄。

        绿漪侧首,正好看见主子将目光垂落到台阶之下。

        年轻的王看向狼狈跌跪于雨中的仙人,也不知她那双浸着夜色的眸子里,还能不能映出那个打马游街时能将燕京风华尽数揽入眉间的探花郎。

        顾七剑未发一言,谢停云却猝然间将目光错开,不敢再与之对视,纯白不纯,失其本性,叫他怎么去看她眼中的失望。

        雨滴落到那王府门前的青石地砖上,溅起一丝凉意。

        四下无声。

        那人的沉默是最锋利不过的匕首,轻易便将谢停云伤得体无完肤,他心中惶惶,便愈发胡思乱想了起来。

        跪在摄政王府前,于众目睽睽之下自荐枕席,殿下是不是觉得他是在以过往之情逼她就范?

        思及此,谢停云那双玉质的双眸刹那间蒙上了一层黯淡,他欲张口解释,却又在一瞬间止住了动作——

        不能说!

        有些事情,是决不能出口的。

        大燕律,谋逆者,处三千八百刀凌迟。谢停云忤逆父意,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他身为人子,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他也要为父亲求一个恩赦,至少为他免了那凌迟之苦。

        可是该怎么求呢?

        巽卫指挥使说殿下后院冷清,却不忍折了他仕途,谢停云便脱下了一身官服,毅然决然弃了身后名、断了青云志。

        若能免了父亲苦痛,若真能全了那人片刻欢愉,谢停云甘之如饴。

        只是连巽犬也未想到,谢停云会半分脸面也不要,跪于燕王府邸前,跪于众目睽睽之下,自荐枕席。

        本可悄然入府的,即使事情不成,还能留一条退路。

        没人懂谢停云是怎么想的,只有谢停云自己心里清楚,他跪在这,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的。

        他要让天下人看清,自荐枕席的人是他谢停云,媚主下贱的是他谢停云。

        后世史书再不会对殿下为人妄加揣测,世人流言再不会直指殿下品性德行。

        下贱的,从来都是他。

        谢停云咬了咬泛白的嘴唇,将话尽数吞回腹中,他死死低着头,只觉得眼前愈发朦胧。

        忽地,那双靴子停到了谢微之身侧,那人接过绿漪手中的伞,撑在发抖的谢微之头顶,挡住了秋雨。

        “孤想听《月出》,微之可会。”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注1]

        谢停云不敢置信地仰起头,他看着那人将腰间解下的玉同心递向他,一如当年上元佳节,她于万家灯火前将那傩面塞进他的怀里。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谢停云双手接过那枚同心玉佩,声音微颤:“臣会。”

        恰逢此时,和亲的车队越过了边境。

        被解开束缚的司马衍抬眼望了一眼燕国的月亮,问道:“你们殿下,叫什么?”

        侍从一愣,答道:“燕王殿下行七,名中带瑾。”

        “哪个瑾?”

        “捐赤瑾于中庭的瑾。”

        司马衍握在手心里的玉佩骤然落地,幸而未碎。

        [衍哥哥,我这个瑾字可是大燕独一无二的,你千万不要忘记我。]

        玉佩上,刻着一个“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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