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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霸道王女和她的小娇夫(23)


每至冬,为辜月,帝必于燕宫太和殿内设冬膳宴,宴饮宗亲大臣,以求驱寒迎暖,今年冬天亦是不例外的。

        此时天色渐暗,太和殿内已被银骨炭熏得极暖,丝毫不见凛冬寒意,燕帝特令人剪了几簇今岁的红梅插入白玉瓶中,倒多了几分冬趣。

        昔年先棠皇后最喜梅,燕帝时至今日也总念在心中。

        因冬膳宴为小宴,倒免了许多繁重的礼节,燕乐甫一奏起,殿上觥筹交错,一派其乐融融的光景。

        而王孙贵戚之中,最为春风得意的还要数大皇子顾瑀。

        他乃长子,一生之中唯有一点不如意,便是那庶出的身份。而如今,他已是先纯懿淑穆皇后之子,无人再能以嫡庶之名妨碍于他,这叫大皇子如何不得意。

        老态龙钟的燕帝不耐筵席,待了不多时,便起驾回了暖阁休息,只交代让大皇子代他。

        等燕帝一走,原先奉承燕帝的话立刻就变成奉承大皇子的了。

        顾瑀听得满面红光,抬起双凤玉耳杯一饮而尽,只觉心中豪情难消。

        要知道,司天台所奏,非他顾瑀私下动作,他并不知情,只能说这就是天意,是老天爷的天意!

        老二、老六已废,老四和老五不足为惧,还有谁,还有谁能比他顾瑀更配揽江山入怀中,这大燕天下终要看他顾瑀的。

        美酒下肚,意气难掩。

        今时今日,燕京的风自然是顺着大殿下吹的,以至于被美梦灌得晕乎乎的大皇子并没有发现,除去禁足的二皇子和六皇子,还有一个该来的人没来。

        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他也不在乎。

        就在此时。

        一神色慌张的太监嗖一下冲进太和殿内,随即砰的一下扑跪在地,吓得醺醺然的顾瑀一个激灵,心中升腾起几分怒意:“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殿…殿下,杀进来了,外边杀进来了!”那小太监尖锐的嗓音带着三分哭三分惧,划开了太和殿的歌舞升平。

        骤然间,太和殿中的丝竹管弦一滞。

        “混账东西,胡乱说些什么呢!宫禁森严,岂,岂能出事?!”顾瑀瞪着双目,难以置信的喝问道:“都尉府……都尉府呢?!”

        “殿下,杀人的,正是都尉府啊,殿下!”灰头土脸的小太监趴伏在殿中央那华丽的地毯上,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众人自是不知,就在方才,亲军都尉府副统领凌晖一刀砍杀了上官,夺权围宫。

        透过死一般的寂静,顾瑀只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殿外传来的兵戈相交、喊打喊杀之声,他脸上的红润肉眼可见的褪去,寒冷的苍白颜色顺着顾瑀的后脊慢慢爬上了那张曾志得意满的脸。

        “关门,快些堵上殿门!”

        话音未落。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穿透过雕龙刻凤的轩窗定在众人面前,紧接着,密集的箭雨声自殿外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霎时间,惊慌的吵闹声猛地在大殿内炸开,又因殿门被嘭的踹开而戛然止住。

        顾瑀看向殿外,瞳孔一缩。

        只见大开的殿门外,顾玙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刀逆着光站着,他抬眼扫过摇摇欲坠的顾瑀,阴冷一笑:“皇长兄,好久不见啊。”

        那面目狰狞,竟似索命勾魂的鬼差一般。

        顾瑀止住微微有些颤意的牙齿,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卡在了喉咙间。

        与此同时,宫墙外。

        燕京城的街上已然乱了起来,寻常百姓死死堵住门窗,暗自祈求不被兵祸牵连,不时可见燕京城中火光冲天,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顾玙将斩草除根奉为圭臬,自然不会放过诸皇子的党羽,一时间,血从那些高门大户的院墙里漫出到街面上,惨绝人寰。

        就像那宣平侯府,凭借赵侧妃的裙带关系靠上了大皇子府,自然是要倒霉的,不过眨眼间,二皇子的人便破门而入,毫无顾忌的拔刀砍杀。

        同样被火光围困住的还有四皇子府。

        公孙文肃带兵亲去,却不料在四皇子府扑了个空,顾玮根本没在府内养病,而是早早乔装出了燕京城,只留下一群惊慌失措的姬妾守在府中掩人耳目。

        今夜顺利的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差错,他们的临死反扑看来赢面颇大,可公孙文肃心中无端升起一阵不安,这不安来自于失去踪迹的四皇子。

        而此时的四皇子顾玮正等候在京郊,遥眺北方。

        二皇子自持的兵行险招,在顾玮看来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不论是孙家暗中结党还是顾玙带兵逼宫,一举一动皆在心机深沉的四皇子殿下眼中,他们自以为是的天衣无缝,殊不知早已落到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没有人比顾玮更加了解自己这个二皇兄,也没有人比他更会逼疯刚愎自负的顾玙。

        大皇子下毒一事是顾玮刻意递给二皇子府的,孙府暗中奔走牵线亦是他特意推助的,为的就是今时今日,燕京兵祸。

        可以说,完全就是他亲手推着他的好皇兄去起兵谋反的。

        二皇子自始至终,都只是被四皇子顾玮玩弄的棋子。

        顾玮苦心孤诣布局,引导顾玙逼宫谋反,自然不是为了引颈受戮,他在等人,在等镇北将军狄骞。

        顾玙逼宫谋反,他顾玮勤王护驾,只待狄老将军一到,他便能名正言顺的走到最后一步。

        至于其他皇子,老大也好,老五也罢,此事之后,他们只能一死,而他日史书工笔,这笔债只会记在二皇子头上。

        皇子,太子,天子,他要踩着顾玙这乱臣贼子的尸首,一步一步爬到众生之巅。

        顾玮正沉浸在他勾描的美梦中,忽听身旁随从惊呼道:“殿下,那是狄老将军的战旗!”

        抬眼望去,果然有一面旗帜在远处高高扬起,隐约可见旗面上绣着“狄”字篆书,而紧随旗后的是一群铁甲黑马的骑兵。

        想来是急行军,那战马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就至顾玮身前停下。

        打头的是一单手持旗的金甲小将,他带着黑铁面具,只能勉强从露出的下颔判断出是个极年轻的小将军,顾玮只以为是先锋,便矜持地开口道:“可是狄老将军部下?”

        话音刚落,就听那小将军嗤笑一声,随即抬手将狄字旗往顾玮脚下一掷,竟将生生凭借臂力将旗子斜插入土中。

        此举吓的四皇子倒退一步,不待他回过味来,就见那跨在马背上的人单手取下面具,施施然开口道:

        “四皇兄,许久不见。”

        竟是个清冷女声。

        “隋珠?!怎么是你?!!”顾玮一时间有些失态。

        闻言,隋珠公主眉也不抬,只是一手抚上腰间剑柄,一边说道:“皇兄心心念念的狄字旗,隋珠特意为你带回来了,只是狄老将军,怕是来不了了。”

        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顾玮心下发冷,他看不透她那双沉沉的黑眸,却单凭一种政治野兽的直觉,从他这个小妹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顾玮不动神色的往身后一瞥,欲寻退路,却发现隋珠的人马早已将他们围住,断了退路的顾玮只能咬咬牙,问道:“你想做什么?”

        “二皇兄是个不像话的,都是手足兄弟,竟也下得去手。”顾瑾玉慢条斯理地拔出长剑,露出森深白的牙齿一笑:“四皇兄放心,隋珠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她要杀他!

        顾玮刚欲退,就被身后的刀斧架住,退无可退。

        见此情形,顾玮瞳孔骤缩,大骇道:“你答应过的!隋珠,你答应过助我夺位的,你不能杀我!”

        这厢,见顾七剑面上不为所动,顾玮声调一软,戚戚哀求道:“隋珠,皇兄答应你,他日我为帝,定叫隋珠做大燕最尊贵的长公主!隋珠,皇兄……”

        话音未完,如雪的剑光瞬间抹过夜色,不过眨眼间,四皇子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冲天飞起,而随之一起被斩断的还有插在他脚边那杆狄字大旗。

        温热的血溅在顾七剑的脸颊上,她却在心中赞叹,果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至于顾玮临死之前所说,她不甚在意,隋珠公主答应的人可太多了,老大、老二、老四、老五她都答应了个遍,人人都以为她盼着做大燕的平章长公主——

        怎可叫他们如意?

        “随我,救驾!”隋珠公主抬起长剑,剑锋直指燕京。

        燕宫。

        叛军早已围困住了燕帝所在的暖阁。

        “大皇兄欲行刺父皇,已被儿臣诛杀,父皇可安心了。”顾玙提着一把染血的长刀,一步一个血脚印的在暖阁中踱步。

        倚在榻上的燕帝用手死死抵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怒声道:“逆子!你个逆子!”

        顾玙置若罔闻,只自顾自道:“父皇,儿臣一时不察,竟叫大皇兄害死了其余兄弟……”

        “住嘴,你这个…逆子,当初你一…生下来,我就该将你掐死!你个,乱臣…乱臣贼子!”燕帝那张满布皱纹的老脸涨的紫红,吐字间带着极重的气音,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

        顾玙闻言,竟露出几分病态的笑。

        “父皇,掐死了儿臣,这大燕江山怕是要拱手他人了。”他顿了顿,“他们都死了,父皇,你只有儿臣一人了。”

        见燕帝死死咬住干瘪的嘴唇,不发一言,顾玙接着道:“父皇,您真当老大是真心孝顺你的吗,他给只一心盼着你死呢,您还不知道吧,您现在毒入肺腑,正是他做的好事。”

        闻言,燕帝一阵剧烈的咳嗽。

        顾玙扫了几欲断气的燕帝,讥讽道:“乱臣贼子,从来就不止儿臣一人。”

        话音落下,老燕帝喷出一口黑血。

        顾玙还没拿到传位诏书,自然不肯叫燕帝就这样断气,正在此时,一亲卫来报,有不明身份的兵马正在宫门与亲兵都尉府纠缠,顾玙只好令人去找太医来为燕帝看诊,自己提刀朝宫门奔去。

        顾玙虽然走了,门外看守燕帝的兵卒却未走,暖阁内仅存的宫人皆如惊弓之鸟,慌乱的没了章法,只有元时较为镇定的陪在燕帝身侧,端茶顺气。

        喘过气来的燕帝死死抓着元时,压低声音道:“找人去送勤王诏书,送,送去北境,去找……”

        话还没说完,暖阁外突然传来刀剑锵锵的厮杀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没人敢不要命的出去看外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暖阁内的宫人均屏住呼吸,而榻上的燕帝急血攻心,竟又吐出一缕黑血。

        半晌后,外间终于安静下来了。

        那紧闭的殿门被轻轻从外推开,浓重的血腥味霎时间在暖阁铺开,燕帝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屏风后。

        走出来却不是顾玙那个逆子,而是娇娇!

        燕帝只觉得绷在心中的弦一下就松开了,一时间也顾不得思考为什么本该在北境的女儿会身处燕宫,他只又惊又喜地喊出一声:“娇娇!”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只见那金甲染血的小公主先行了一礼,再抬眼看向满头白发的燕帝,故作犹豫的道:“逆犯顾玙已伏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儿臣来得太晚,父皇血脉,只余六皇兄的庶子尚在人事。”语中悲痛难掩。

        六皇子顾玖只有一个庶出子,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名叫顾渊。

        [他们都死了,父皇,你只有儿臣一人了。]

        顾玙的话回响在燕帝脑海中,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逆子心思竟真如此狠毒,皇室血脉,叫他一人屠尽,只活下老六家那尚未足月的小儿。

        先经历大喜,又逢大悲的燕帝猛地呕出一大口毒血,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充斥在他脑海中,这令他浑浑噩噩多时的大脑回光返照般的清明了起来,他大限将至,已无力回天。

        思及此,燕帝艰难的支起身子,重重地喘着粗气:“元时,去,去拟诏书。”

        顾七剑赶忙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燕帝,关切道:“父皇,千万保重龙体啊!”

        “立,立六皇子顾玖之子顾渊为皇太孙,封隋珠公主为镇国长公主,待朕,朕去后,镇国长公主当为托孤臣,辅佐幼帝,直至其亲政。”燕帝扯起顾七剑的手,断断续续道:“隋珠,保护好,保护好他,保护好大…大燕。”

        燕帝盯着顾七剑,浑浊的眼睛落下一行泪来。

        无论找多少个与长安相似的女人,他都在没见过他的长安,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透过那脸上的血污,燕帝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再不肯入梦的故人,他的长安。

        突然,面前的“长安”一声轻蔑的嗤笑:“陛下想来是气糊涂了,元公公,给陛下重新念一下诏书。”

        “喏。”

        那拟旨的太监乖觉而顺从的应声,随着元时阴柔的嗓音徐徐读出圣旨,燕帝眼前的“长安”寸寸碎裂——

        “……咨尔瑾玉,朕之七女,为纯懿淑穆皇后所出,恪勤纯孝,于道无亏,今封尔为燕王,望……”

        燕帝猝然倒在榻上,他开始剧烈的喘气,喉咙间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呼吸声。

        “……特赐临朝之权,辅幼帝以政……”

        随着话音落下,燕帝终于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人是谁。

        她不是长安!

        而是那熟悉又陌生的女儿,是那满脸血污的——罗刹。

        “父皇,歇息吧。”顾七剑贴心的将掖好明黄色的被角,俯身贴在燕帝耳边低语道:“瑾玉亲手为您调制的毒药,父皇可还喜欢?”

        燕帝双目骤然瞪大,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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