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西格弗雷德

目之所及是一片新鲜的绿色，油画般的牧场上牛犊成群，享用挂满露水的早餐。

        海神黑色风衣衣长过膝，直筒西裤平整无皱，窄檐礼帽压得很低，遮住前额，克洛伊被他抱坐在手臂上，正舒服地趴在他肩头。海克托右手拎着一只棕褐色皮质工具箱，一言不发地紧随其后。

        “没有想到圣缇斯海域还有这么美的地方，”克洛伊从海神的臂弯跳到地面，跺了跺脚，“真羡慕住在这里的人们。”

        海神随手揉了两下女孩的头发，“我已经来过无数次了，可是作为兽医的身份还是头一次，今天真要谢谢你的好主意呢。”

        “我也好久没来了。”海克托加入对话。

        海神突然惊诧地止住脚步。“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克洛伊看到一个巨大的风车矩阵。目测约有一百架风车排列成正方形，正在迎风缓缓转动。“不是风车吗？有什么奇怪。”

        “不不不，我说那个，”海神放大的瞳孔紧盯风车矩阵，“每个上面都有一块板子。”

        克洛伊在菲比的实验室见过。“那是风能和太阳能发电的设备。有风的时候用风发电，有阳光的时候用太阳能发电。我在菲比家里见过，没想到这么快就应用到居民的生活中了。”她从心底为菲比感到高兴，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人类真的在进步。

        海神依然没有脱离震惊的状态。“这可是圣缇斯海域的岛屿啊！这里归我管辖。岛上虽然有人类居住，但是也有不少神类居民定居在这里。菲比……那个人类真的疯了，把禁魔法的触角延伸到海界！我当时没有阻止她练习禁魔法，可是现在呢，她这么做会威胁到岛上神类的安全！”海神的音调中夹杂些许愤怒，说话间便要施用魔法让那片风车消失。

        克洛伊不紧不慢地抓住他的手臂。“别生气，邦德伯爵，科技是趋势，这一天迟早会到，人类终有一天会崛起，你们神类是无法阻止的。这是必然，我建议你心平气和地接受。”

        海神不想破坏他的女孩的好心情，只好暂时压下怒火，翻个白眼对菲比表示不满。这个速度，真的太快了。禁魔法的魔爪已经延伸到我的眼皮底下，我怎么能装作看不见呢？又怎么能不管不顾呢？这个问题，必须得到解决。

        “到了。”海克托在一幢二层建筑前停下。二层为米色，一层为红色，光洁完整的墙面显然是房主精心维护的成果，藤蔓植物从二层的露天阳台上垂到地面，指甲大小的、白色和淡粉色的花点缀在藤上，使身处室内的人们也能嗅到芳香。门口放置着邮局同款信箱，显示着这里业务的繁忙。

        一个身材微胖、鼻尖泛红的秃顶男人前来迎接他们。他同海神握手。“邦德先生？您能来帮忙真是太好啦；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这里就托付给您啦！”

        “您好，山姆伯伯。这是我的助理，海克托。”

        “那么这位是……”山姆转向克洛伊，“您的女儿？妹妹？”

        海神脸色一黑，克洛伊抢话回答，“山姆伯伯，我是海克托的妹妹。”

        “是的，我妹妹非要过来帮忙。”海克托紧随其后回答。

        “哎呀呀，看我这秃脑袋！真是越来越不灵光啦！邦德先生这么年轻，怎么会有女儿嘛！这位小姐真漂亮呀，和海克托先生共同继承了良好的基因呀！”

        海神的脸色更黑了。克洛伊在旁边忍住窃笑。

        山姆提着小羊皮的行李箱，终于离开了。

        海神正色道：“克洛伊！”

        克洛伊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了，邦德伯爵？”

        “你为什么说自己是海克托的妹妹，不是我的？”

        “你太老了，已经一千多岁了。”

        海神气得翻了个白眼。“你说他年轻？”海神指着笑出眼泪的海克托，“你知道他的年龄吗？！”

        “不知道啊，所以我是根据外表推测的。”

        海神又翻了个白眼。“海克托只比我小两岁！”

        “真抱歉，我不知道。”克洛伊装作委屈。“别生气了，邦德伯爵。”

        门铃响了，克洛伊抢先跑去开门，留下海神和信使在室内面面相觑。

        “海克托，”海神突然开口。“我看上去真的有那么老吗？”这句话被克洛伊敏锐地捕捉到。

        “看上去不老，您是气质成熟，海神殿下。”

        客厅中有一座古老的立式时钟，钟摆很长，几乎接近地面。克洛伊莫名觉得它比正常时间要快，计时不准。海克托跪在立钟旁边，侧耳认真倾听每一秒机械声。“你的感觉很准确，克洛伊。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海克托打开外壳，将内部结构展示出来。“看这个，它应该向右旋转两圈；零件松了而已。”

        急切的门铃声催促着室内每一个人。一位瘦削颀长的绅士走了进来，从他激动的语气中可以窥见事态紧迫。“先生的乔伊出现了一些问题，先生请你们立刻过去。不必担心怎么过去，车早已经备好。”

        海神立即将衣架上的外套取下，迅速穿好。“兽医邦德的第一个工作，这么快就来了。”他拉起克洛伊的手就跟着来者往外走。

        四人上车坐好。“我们去哪儿？”克洛伊问道。

        绅士将车速提得很快，“月芒谷地，那是先生的庄园所在。我是管家艾伦。”

        海克托坐在副驾驶，海神和克洛伊并排坐在后面。“乔伊是什么？”

        “刚才忘记告诉你们了，乔伊是先生的宠物狗，一只黑狼犬。”

        “感谢告知。”

        庄园之门已提前为他们打开，车辆长驱直入，在房屋正门前停下。

        克洛伊打开车门。一位男性面带礼貌的微笑，站在门前迎接兽医们的到来，克洛伊能感知到他此刻的焦虑——微蹙的眉头出卖了他。身高目测一米九多，笔直的长腿与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相配，衬衫、领带、西装马甲、灰色毛呢外套、链式胸佩。他静立着，就像一座完美的雕塑，而且，还是一座十分年轻的雕塑。

        克洛伊的目光落定之后，高声惊呼：“西格弗雷德！！”

        庄园主人见到克洛伊，也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克洛伊？”

        西格弗雷德是克洛伊以前的学长，比她年长两岁，不过后来转学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听说他的家族很神秘。“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西格弗雷德的所有表情都很克制，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让海神十分不适，他轻咳一声。西格弗雷德这才将目光落到海神身上，眼中依然跳跃着光亮。

        艾伦面色紧张地跑过来，“先生，庄园的供水系统突然失灵了！”

        “我可以帮忙看看。”海克托自告奋勇地随同前往，和艾伦一起离开了。

        “您是兽医吗？”

        “是的，在下坎贝尔·邦德。”

        “西格弗雷德。”他礼貌地与海神握手。礼貌，克制，虚伪。这是海神对他的印象。

        海神对乔伊进行了全面检查，发现他的胃里残留着一根铁丝，这就是问题所在。凭借并不娴熟的技术和一点点作弊的魔法，海神很顺利地取出了它。

        “太感谢您了，邦德先生。”他将他们邀请至客厅款待。

        半个小时之后，海克托也回到客厅。

        “我们很久不见了。”西格弗雷德仿佛对克洛伊的到来很热切，“天色已晚，你和你的朋友们今天就住在这里吧。”

        “诊所里还有别的事，学长，很抱歉我们不能住在这了。”克洛伊回绝了他。

        西格弗雷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的眼神变化又被海神敏锐地捕捉到。“真遗憾。那么，有机会多来这里玩，月芒庄园随时欢迎你们。”

        “谢谢你。”

        克洛伊和海神回到山姆诊所。海克托没有回来；他受到艾伦的邀请，留宿在月芒庄园了，以便随时观察庄园供水系统的修理结果。

        “别以为我不知道西格弗雷德打的什么主意，”海神轻轻亲吻克洛伊的脸颊，“你要注意危险。”

        克洛伊哈哈大笑，笑到肚子痛才勉强停下。“事实上，我对学长而言，性别不对。应该注意危险的人是你，英俊的海神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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