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只想你
柳成订的是下午的火车票，这列火车沿途的景色是最美的，也是柳如玉最喜欢的。
此时他正开车从机场返回家里。
在旅行开始前，他需要先搞清楚一件事。
“喂，爸，有时间吗？”车载电话打通了，柳成率先问道。
“你等会。”柳成的父亲柳敬文压低的声音遥遥传来。
柳成模糊听到了“柳总”、“会议”、“暂停”几个词，眉头不自觉紧皱。
国庆节第一天开会？看来我猜的没错，那边真是出问题了。
昨晚吴酉乾和余家豪的接连挑衅让柳成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按理来说，吴酉乾就算记仇也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来报仇血恨，可他就这样做了，这很耐人寻味。后来余家豪出场明摆着站在吴酉乾那一边，这说明两人的关系绝不简单，极有可能组成了利益联盟。而这种站队或是联盟很可能不仅仅代表他们两个人，他们背后的势力极有可能走在了一起。
余家豪这人柳成不认识，但听过他的名字。以柳成了解到的信息来看，余家豪风评很差，吃喝嫖赌违法犯罪的事没少干，但由于这人本身是余家的二公子，处理事情又很有一手，也没人奈何得了他，反而很多不良少年少女以他为老大，整天胡作非为。他也不笨，花了些心思把身边这些人聚合起来，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做出了一些成绩。更重要的是，他很会说话，极得余家长辈欢心，这是他所构建的一切势力的基础。柳成不怕余家豪，也不怕他的势力，柳成怕余家。这种害怕不是恐惧，而是面对强敌时的谨慎，担忧。
在双江市，余家是真正的巨头。无论是从政，还是经商，或是其他各行各业，只要拉到了余家的关系，基本上前途无忧。而若是得罪了余家，在双江市将很难有出头之日。而且，国内近些年时局跌宕，势力重组，余家在其中跟紧了步子，捞到了利益，影响力与日俱增，一派欣欣向荣的态势。
柳成知道，自己父亲当年做生意也是受过余家恩惠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虽不能与余家相抗衡，但在全国范围内也有了自己的影响力，算是取得了和余家对话的资格。柳成也早有耳闻，近几年来余家在双江商界的行为越来越过分，双方关系有些紧张。
在柳成看来，余家豪的挑衅别有深意。难道余家准备动手了？柳成不清楚，他需要获知更多的信息，而这正是他打这次电话的目的。
“小成，有什么事？”柳敬文的声音严肃中带着几分亲切。
“爸，最近余家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柳成不作他言，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嗯，他们想钱想疯了！你从哪知道的？”柳敬文谈到余家的时候怒气满满。
“我昨晚见了余家的二公子余家豪，他很嚣张，我猜你那边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柳成冷静地陈述道。
“猜的很准，有做生意的潜质。余家狮子大开口，不给人活路，现在和他们确实矛盾很深。不过也在谈了，总还周旋的余地，你不用太担心。余家豪那小子格局太小，成不了大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小人难防，再给姐姐多安排两个保镖。”柳成不担心自己，他担心姐姐，余家豪和吴酉乾这两人让柳成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决定防患于未然。
“臭小子，就你心疼如玉？好了，这些事我来安排，你要不要也多派几个人保护？”
“不用，你自己注意安全。”
“还挺自大的，有我年轻时的风范。我要开会了，还有事没？”
“没了，你忙吧，记住，工作忙也要顾及身体。”
“好。”
柳敬文挂掉了电话，转眼间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小张，给小成和如玉两人一人多安排两个保镖，便衣。另外，安排一个人监视余家的余家豪，不要让他有伤害小成和如玉的机会，听明白了吗？”
“明白！”
……
算是大致消除了余家豪和吴酉乾两人的出现留下的后遗症，柳成放下了心中的包袱。
美好的假期终于开始啦！
……
下午四点，柳成提着行李箱和柳如玉进了火车。
这是一列主打观光的火车，设施和服务在国内都是顶级的。柳成和柳如玉有一个独立的房间，里面除了最显眼的两张床，还有电视、桌椅、独立卫浴等等。
“哇，好舒服。”柳如玉进了房间一把扑在床上，紧紧抱着枕头，脸贴着洁白的床单，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
“姐，你不会就准备睡觉了吧？”柳成一边把行李箱放好一边问道。
“嗯！姐姐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会。”
“真的累了吗？那我来给你按摩吧。”
“好呀，姐姐真的累了呢。”
“哈哈……哈哈哈，小成，快——快停下，你挠我痒干嘛？”
“让你恢复精神呗。我们是来旅行的，不是来睡觉的，晚上有足够的时间让你休息。明白了吗，姐姐？”
“好好好，你先停下嘛，人家——人家要缓不过气来啦。”
柳成总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下床坐到了桌旁的椅子上。
待呼吸平稳下来，柳如玉从床上爬起，白了柳成一眼，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头发，下床坐到了柳成的对面。
“不睡觉干什么嘛？现在又没什么风景可看。难不成我们俩坐这大眼瞪小眼？”柳如玉气鼓鼓地看着柳成。
“姐，我们来聊天呗。你想啊，我们置身于这列长长火车的一个小小房间里，这列火车又飞驰在辽阔无边的苍茫大地上，多有趣啊。”
“有趣你个头，不过还真有点意境呢。”柳如玉转头看向窗外变幻的风景，若有所思。
日色将暮，不那么热烈却格外温暖的阳光洒满整片大地。蜿蜒的铁轨上，一列长长的火车如一往无前的勇士极速地奔行着，寂寥的秋日更衬其英勇无畏。崇山峻岭间，大江大河上，都留下了这列火车的身影，也带给了车上的人儿壮观的视觉享受。
柳成和柳如玉将椅子转向车窗，两人看着窗外的景色轻声地交谈。
“姐姐，你知道我看到火车的时候首先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海子。姐，你说他为什么要卧轨？”
“干嘛提这么严肃的问题？（翻白眼）好好的气氛都被你破坏了。”
“我们就简单讨论讨论，说什么都可以，反正也没有别人能听见（摊手）。”
“好吧。那你先说说，你觉得他选择卧轨是对是错？”
“肯定是错的啊，再怎么也不能这样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这只是你的观点，而你的观点对于他卧轨这件事毫无意义。你要知道他为什么卧轨，首先得代入他的身份。海子选择卧轨前是有一段时间可供他独立思考的，我们无从知道这段时间里他想了什么，但我们知道他最终选择了卧轨。我们可以做这样的猜测：他认为选择卧轨是对的，而选择活下去是错的。所以，他为什么选择卧轨呢？因为他认为那样做是再正确不过了。”
“嗯，姐姐说的对，选择毕竟是个人的事。可我还是觉得好可惜，那么优秀的一个诗人。（神色间满是遗憾）”
“小成，你还记得海德格尔的死亡哲学吗？死亡，是人最能肯定的可能性。我们不知道死亡何时来临，但我们知道死亡一定会来临。我们这一生就是走向死亡的过程。余华说过‘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我们单论这句话：如果活着本身丧失了意义或成了累赘，那么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小成，我们不必为海子的死亡感到惋惜，这是所有人共同的归宿，我们更不能苛责他选择死亡而放弃为我们创作更多的作品，我想他也已经尽己所能了吧。”柳如玉说完呆呆地望着窗外，眼神涣散。
“姐——姐！”
柳如玉如梦方醒，眼里的惊慌一闪而逝，转过头赧然地看着柳成。
“姐，这回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了。不管什么死亡哲学，人生意义，生命始终是最重要的啊！我们怎么能对别人的死亡无动于衷，不为之惋惜？而且，就算讲海德格尔，他也重视生命，讲向死而生啊！总之，我们要好好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听明白了没？”柳成数落起姐姐来毫不留情，倒像柳如玉是一个小女生，他是一个大哥哥。
“好啦，好啦，姐姐明白了。但是，哼！小成，你竟然训我！”柳如玉鼓起两只大大的眼睛，不忿地看着柳成。
“啊——哈哈，我那不是情绪激动嘛，姐，你不会生气的对吧？”柳成往椅子另一侧缩了缩，小心翼翼地询问。
“那你说，海子卧轨你理不理解？”
“理解！”
“那你要不要为他惋惜？”
“不惋惜！谁都会死，我尊重他。”
“那你——呃，我想想，那你以后还训不训我？”
“不训了，不训了，我最喜欢姐姐了！（啊！又签订了一个不平等条约）”
“这才乖嘛，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哦，要是哪天出尔反尔——哼！”柳如玉满含威胁地盯了柳成半晌，随后傲娇地撇开头，重重地哼了一声。几缕发丝贴着柳如玉雪白的脸颊，看不清她的眼神。
“保证记住，绝不反悔！”柳成又一次做出了承诺，全然不知这将给以后的自己带来怎样的痛苦。
……
光明散去，黑暗降临。在这荒无人烟暗无边际的高山之上，一条岌岌可危却始终不灭的灯火长龙快速移动，在灿烂的星光下，显得格外苍凉而壮美。
这条灯火长龙的某一节，里边住着的人儿正准备关灯休息了。
“姐，我想到了海子的一句诗。”
“什么？”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柳如玉愣愣望着柳成，两人相顾无言，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住了它匆忙的脚步。
不知何时，柳如玉露出了笑容，如一树花开。
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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