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梅竹马

第二天，傍晚六点。

柳成准时到达学校大门口。见没有人，柳成也不东张西望，靠着木门无聊地摆弄着手机。

赵青青昨天定的是六点大门见，一脸不容置疑。柳成势弱，自然满口答应了，可心里却在吐槽：我要是相信你能准时到那就是真傻了。所以柳成很自觉，也不打扰赵青青，安静地欣赏着手中的现代科技结晶。

已过六点半，赵青青姗姗来迟。

柳成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赵青青有些不开心了，嗔怒道：“喂，你那什么眼神？我可是专门为你打扮的好不好？怎么也得露个笑容，再真心赞叹一句‘哇，好漂亮啊’，你说是吧？”

柳成转过身来，正准备复制，赵青青连忙摆手叫停，上前拉住柳成的手就走，口中还嘟囔着：“真是的，不就让你多等了半个小时嘛？我得走回宿舍，还要洗澡，洗头发，挑衣服，吹头发，做发型，化妆，再赶来见你，一个小时已经很快了好不好？”

赵青青现在的样子确实很美很可爱，白衬衫搭配蓝色百褶裙，黑发编成了两个麻花辫，脸上的妆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却恰到好处，整个人显得非常青春靓丽，如初恋般美好。

可是柳成不能多看。

柳成暗暗用力想把自己的手从赵青青手中抽出来，可赵青青握的很紧，还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柳成表现得若无其事，还随口说了句：“晚上有些凉，你穿这身也不怕冷。”

赵青青微微一笑。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斜晖还未完全散去，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

……

赵青青选的晚餐地点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高档西餐厅。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舒缓的古典乐在耳边轻轻流淌。

服务员走了过来，两人各点了一些吃的，赵青青还要了一瓶红酒。

“说说吧，你怎么想的。”赵青青直视柳成的双眼，开门见山。

“小青，我认认真真想了很久，得到的结果是：我不能答应你。”柳成也很直接。这两人互知根底，都不拐弯抹角。

“为什么？”赵青青身体前倾，上身靠在玻璃桌上，眼睛紧紧盯着柳成，似不愿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有些乱，你仔细听。

首先有一点是我能确定的，我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不是因为我们曾经青梅竹马一起走过美好的童年，而是因为你这个人。

小时候的你就像个男孩子，顽皮爱闹，还经常搞恶作剧，那时候我总是被你欺负，虽然心中觉得委屈，还暗暗想着以后再也不和你玩了，但事后很快忘了，又跟在你屁股后面转。

我小时候最要好的朋友就是你了，那时我不明白，为什么身边有那么多可爱的小姑娘，我非得和你一起玩才最高兴呢？我明明有些怕你的啊。

后来我才明白，你善良啊。你总是保护班里的女生，不让她们被男生欺负；你总是在高年级学生找上门来时第一个站出来，也不怕对方人高马大；你总是看见路边有无人照料的小动物便跑过去轻轻抚摸它，让阿姨把它带回家……那时候我跟在你后面，看你做这些事，我能感觉到你身体散发着光芒，照得我全身暖呼呼的。我很迷恋那种感觉，总是想要靠近你，能跟在你身边就是我最高兴的事了。所以哪怕小时候你总是欺负我，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你的性子也逐步收敛，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可爱知礼的模样，旁人都赞赵家生了个好闺女。可我就惨了，你似乎把收敛起来的性子都加在了我身上，变着法地捉弄我，搞得我那时候苦不堪言，偏偏我又不愿离开你。后来还是我姐姐出手，你才乖了些。

现在想来，其实你恶作剧也不是太过分，至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我，想必当时我也是模糊感觉到了这一点才愿意一直和你做朋友吧。

再后来就到了初一下学期，你转学了。那时你电话号码打不通，QQ上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真是急得要死。后来问我爸爸才知道你随你爸妈去上海了。你这一去真是杳无音信。我的那些联系方式一直没变，可你从没联系过我。

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突然离开，又不联系我，每次想到最后都与那件事有关。

初一上学期的一个周末，你来我家里玩，我亲了你。不管有多少巧合多少理由，最后的结果都是我亲了你。后来你要我做你男朋友，可是我没答应，我的理由是我们太小了，不适合谈恋爱，至少要到读大学时才能谈恋爱。可你明显不信，可能以为我在搪塞你吧。虽然你在我面前一直大大咧咧的，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但你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保守的人，这是我后来仔细回忆我们相处的细节后发现的。于是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今天，在这里，我诚恳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柳成说完站起身，重重地向赵青青鞠了个躬。

赵青青缓缓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道：“继续说。”

柳成坐回沙发上，见到赵青青的脸色，心中无奈，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接着说道：

“那天见到你，我很开心。你身穿白色连衣裙看上去真像个仙女，和我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完全不同了。你现在完美得无可挑剔，虽然还是有些爱捉弄人但也无损于你的魅力反而让你显得更可爱。对于你这样的女生，我想任何人都会喜欢的。你昨天向我表白，说实话我很意外。我以为再次相见你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以老朋友的身份来面对我的，却没想到你还保留着那份喜欢。可是既然当初我们没能走到一起，那现在也不能了。

小时候你叫我‘成哥哥’，其实我是没有身为哥哥的自觉的，反而在心里我还把你当作姐姐。后来我真正的姐姐来了，她慢慢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才开始认真做你的哥哥。但我这个哥哥做的实在是不称职，竟然在内心深处对你有了一些朦胧的男女之间的爱恋，所以那一天我才会亲了你，这一点我真的非常抱歉。但是到了现在，当年的那缕情愫早已散去，我已经完完全全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重要的亲人。虽然‘我喜欢你，你却把我当你的妹妹’这种桥段有些好笑，可事实确实如此。所以，既然我不能把你当作自己的恋人，全心全意去爱你，那么我要是和你在一起，便是对我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对你不负责任。你是我的妹妹，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愿看你受到伤害，所以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我想你可以试着放下你对我的男女之情，我们做回朋友。你得明白你的人生其实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会有很多可能的。”

柳成几乎是把自己脑中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赵青青，说完后心里总算松了口气，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赵青青，等她的回话。

赵青青已经闭上双眼，靠着沙发，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一只手放在玻璃桌上，正有节奏地弹奏着。她的手白皙修长，指关节略有些粗大，指甲很短。

赵青青手上的动作时缓时急，暴露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餐碟早已整齐地摆在桌上，红酒也已开瓶，可现下两人都没有动口的打算。

过了有一会儿，赵青青蓦然睁开眼睛，直起身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未有询问便给柳成也倒了一杯。

赵青青抿了口酒，而后正视柳成轻声说：

“首先，我希望你明白一点，如果我以后会有很多可能，那只会是和你有关的可能。

其次，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既然你知道我是一个保守的人，那就该明白我不会随便让人亲我。你小时候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我又何尝不是？而且我比你早熟，你后来才对我有了一些男女之情，而我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非常非常喜欢。

小时候我非常淘气，男孩都躲我远远的，女孩虽然感谢我保护她们，但大多把我当作异类，不愿也不敢和我玩，剩下几个愿意跟在我身边的，要么家里管得严，要么胆子太小，都没什么意思。只有你，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捉弄你，你总是不当回事，还对我笑，就算有时候我做得过分了些，你也只是当场生我的气，事后便又跑来找我玩了。我那时经常想，你是不是个傻子呢？想着想着，我就喜欢上你了。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人啊！愿意陪你疯，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你，总是在闹别扭之后主动跑来找你，总是在抬杠的时候首先认输，你只管按你想要的方式去生活，他会包容你的一切。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可是我遇到了啊！你一直就是这么对我的，这叫我怎能不喜欢你？所以，你亲了我，是我心甘情愿的，甚至可以说是我有意配合的，你不必为此道歉。

最后，虽然你现在不喜欢我，但你以前喜欢过我，我有把握让你以后喜欢上我。我不会放弃的，你等着，我追你。”

赵青青说完这些话，杯中红酒已然见底。

她双手环抱靠在桌上，脸蛋红扑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盯着柳成，显得非常可爱。

柳成身体前倾，眯眼看着赵青青，硬声问道：“你真的要这样？”

“真的，确定，绝对！”赵青青毫不退缩。

两人的视线无声地交锋，两股气场有若实质，互不相让。

最后还是柳成先收回气场，拿起酒杯喝了口便靠回沙发上，撇开这个话题问道：“昨天下午的事和你有关吧？”

赵青青显得很得意，脸上自踏入餐厅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优雅地给自己又倒了杯酒，轻轻抿了一口，才回道：“成哥哥，你真聪明。昨天下午的那次休息，那些东西，都是我搞出来的，只是借用了学校的名义而已，我还是想低调的啦。成哥哥你又想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对不对？你别着急哦，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这事和我爸爸捐给学校的楼有关。本来呢，因为我在这里读书，我爸爸有意向给学校捐一栋楼。当然也不全是因为我啦，好像他的企业和学校本就有合作。反正我呢，从中捞取了些功劳，学校有感我的恩情自然不会吝啬帮我一些小忙啦。昨天大家都很开心呢！”

柳成暗感失算，刚刚不应该让她的，这丫头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但他不慌，他心中早已有了对策——讲道理。

只见柳成脸色严肃，缓缓说道：“你知道那些食物和水要花多少钱吗？你不觉得自己太奢侈了？还有，军训那些天你是不是都在准备昨天的事？你不觉得这样有些太浪费时间了吗？小青，你应该把自己的金钱和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上。我相信你有梦想，把自己的精力放在这上面更有价值，不是吗？作为朋友，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首先，我不觉得那很奢侈。那些东西就相当于我送给同学和教官的礼物，送礼物不就是要让对方高兴吗？你看他们都很高兴，那怎么能算奢侈呢？而且最后都没浪费不是？

其次，我不觉得准备昨天的演唱浪费时间。我知道你弹吉他很厉害，而且你很喜欢《See  You  Again》这首歌，我就想让你把自己的才能展现给大家，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我能感觉到你昨天也很开心呢。

最后，我确实有梦想，环球旅行啦，去世界最顶级的地方演奏啦，很多很多。但你知道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赵青青一板一眼地回答完柳成的提问后，反又抛给了他一个问题。

“是什么？”柳成有些无奈，顺着赵青青的话接道。

“算了，今天先不告诉你了，怕你受不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吧，很饿了呢。”赵青青看了柳成好一会儿，最后没有为他解惑，只是自顾自拿起刀叉吃东西。

两人就这样慢慢用餐，轻声交谈着。

“对了，昨天你怎么能和我配合得这么好？”

“这个啊，你还记得有一回你弹这首歌被你爸录像了吗？后来你爸把文件发给了我爸，我从他那拿到了文件，我就对着录像配合你练，练了好久呢，还好最后没出什么大错。”

“……还说我傻，我看你才是真傻！”

“我一般不犯傻的。”

“……”

……

时间已经过九点，柳成和赵青青并肩走在街道上，身边红男绿女不断穿梭而过。

柳成已经把自己的外套披在赵青青身上，赵青青没有再拉柳成的手。

两人聊着轻松的话题，一路来到赵青青的宿舍楼下。

赵青青把外套取下披到柳成身上，顺势在他耳边说道：“你真的完完全全把我当作你的妹妹？”赵青青说得很慢，婉转撩人，如情人贴耳浅吟低诉。

柳成脸有些红了，正想断然答是，却不料赵青青在自己脸上快速亲了一下便跑回宿舍了，口里还大声叫嚷：“成哥哥，你一定会再次喜欢上我的！”

还真是疯丫头啊，柳成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转身回家。

一个人走在路上，柳成口里不断嘟囔着“我真的完完全全把你当作我的妹妹啊”“追什么追啊，不是让你去追梦吗”“你说你这样的条件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啊，非得找你哥哥”“我也不是不喜欢你，可我总感觉和你在一起差了点什么啊”诸如此类的话。

今夜有月，月色朦胧，难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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