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概，天冷，你暖

“你喜欢吃柿子吗？”吴追很是突兀的问道。

        李半月瞬间想起了在t市吴追和他之间那个柿子与梨花的梗：“家门口还是栽一棵梨花吧，梨花多漂亮！”

        “梨花寓意不好啊，代表离别。”吴追察觉自己不小心喝了一瓶啤酒，赶紧止住，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些白开水。

        李半月：“柿子花没梨花好看。”

        吴追：“可是柿子更好吃。”

        李半月：“那就栽颗苹果树，既好看又好吃。”

        吴追：“你喜欢吃苹果啊？”

        “嗯，喜欢。”李半月听魏三说，如果开始喜欢一个人就会好奇那人喜欢干什么，喜欢吃什么，对什么有兴趣，又讨厌什么。看来，吴追这次来是真的，这么快就开始调查他的喜好了。为了将来他能吃到更多的东西，他是不是应该抽时间列个表单给她？

        吴追：“橘子呢？”

        李半月：“喜欢！”

        吴追：“樱桃。”

        李半月：“喜欢。”

        吴追：“我呢？”

        “喜……”一直啃鸡腿的李半月抬头，笑了笑，似乎十分开心，“不知道啊。”

        “你是不是不高兴？”李半月吃着鸡腿在笑，漆黑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调皮的笑意。

        吴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李半月还想着怎么让自己自愿和他分手，所以无论回答是还是不是都不妥。

        她轻轻的笑，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并不喜欢她。

        可是，怎么办呢？

        吴追想着，想起那个冬天。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她闯了天大的祸事，在街上漫无目的无知无觉的游荡，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似乎天下之大，却无她容身之地。

        三天三夜，她不吃不喝，没有任何人来找她，是啊，连唯一挂念她的姥姥也去世了，天下哪还有她的亲人？！

        静默的手机像那安静的雪花慢慢飘落在她脸上，也落在她渐渐麻木的心上。后来，她连手机也丢了，人间似乎更安静了，静静的冷风，冰凉的街道。

        她想，如果她现在死了，许久之后会被发现这里有一具无名氏的尸体，然后被火化，骨灰撒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这就是她的一生，来的悲惨，去的荒凉。

        天桥下堆满了清扫街道后的积雪，她躺在积雪后面，她的身旁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头发脏乱，缺了一只耳朵，脸颊是冬天特有的冻红，双手生了冻疮。一开始她不停的用生了冻疮的手搓热，去捂那只通红的耳朵，去捂双颊。后来，似乎没了力气，缩在角落里很安静。

        “姐姐，你饿吗？”小女孩声音极低，比傍晚的风还要轻。

        当时她并没有说话，她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却一点也不觉的饿，只想安静的等死，等她的姥姥来接她。

        “我已经五天没吃过东西了，爷爷前天走了，你说，今天我是不是也要走了？”

        “……”

        “你说，爷爷会来接我吗？”

        “……”

        “我真的很想他……很想……很想……”

        她望着天上不断飘落的雪花，雪花那么的美丽，带着无尽的凉意，小女孩的声音渐渐没了，她也闭上了双眼，静静的等待黑暗。黑暗中她似乎看见了姥姥，她慈祥对着她笑，用那双枯瘦却温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人间那么冰冷，她的手却那样温暖。

        “小姑娘，你想喝一杯热牛奶吗？”她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轻轻的说。

        这不是姥姥那苍老年迈的声音，这是一个似乎有点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声音，是谁呢？是谁在她的耳边扰她和姥姥的相聚？

        她慢慢的睁开了眼，入眼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很年轻，大概十八九岁，身材微胖，上身穿着一件蓝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韩版宽松中长款外套。小女孩单薄的身上新披了一件用料考究的毛呢褐色大衣，一看就价值不菲，至少比少年一身行头都贵。

        此时，他正用他的一双大手暖着小女孩的双手，小女孩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牛奶的香味飘散在这个脏乱的天桥下，少年看了她一眼，见她醒来似乎很开心，笑道：“我口袋里还有一杯呢，给你。”

        他的眼睛十分明亮，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灿若星辰，好看极了。

        恍惚间，吴追以为自己看见了最遥远的星辰。

        吴追并没有接那人递给她的热牛奶，她依旧无神的望着天上飘落的雪花，静静的发呆。少年并不介意，将热牛奶依旧放进自己温热的口袋里，对一旁喝着牛奶的小女孩称赞道：“小姑娘，你好厉害啊！”

        小女孩喝了半杯牛奶似乎有了力气，好奇道：“我哪里厉害？”

        从小到大，所有人看见她的人眼里不是怜悯就是可怜，就连最疼爱她的爷爷偶尔看向她都是怜爱、惋惜。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很厉害，眼里满满的赞赏。

        “天气这么冷，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在屋子里睡觉不敢出来，你竟然在雪地里睡觉这不是一件很厉害的事吗！他们都做不到，你做到了啊！”少年笑着说道。

        小女孩觉的并不是这样，因为若是她也有个屋子，有间房她也会在温暖的床上睡的。

        “我不厉害，因为我没床才会睡在桥下。”小女孩很诚实。

        少年还是在笑：“那你想不想去一个有床的地方去睡？”

        小女孩大眼睛瞬间明亮，转瞬却又黯淡，看的人心里一酸，她眼眶红红的，本应是清脆的童音，低声说出的话却呜咽嘶哑：“不会有人要我的，我妈妈也不要我，只有爷爷，现在爷爷也走了……”

        “大哥哥，你说，妈妈为什么不要我，是我做的不好吗……还是因为，我生下来就少了一个耳朵？”

        少年不笑了，认真的对小女孩道：“不是不要你，只是因为你妈妈走的路和你走的不一样，就像一条是往北的，一条是往南的。”

        “为什么不一样？”小女孩似乎相信了。

        “因为你生而不凡啊，你看所有人生下来就有两个耳朵，你却只有一个，所以注定你要走一条不平凡的路，而你妈妈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啊！”她觉的少年态度十分端正对小女孩胡扯。

        “那我爷爷也是两只耳朵为什么和我在一起，走一条路？”小女孩还是有点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爷爷很厉害啊，世上有很多人并不在乎有一只耳朵、两只耳朵，还是没有耳朵，他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认真的走自己以为对的那条不平之路，他们是不是很帅，就像你的爷爷！”

        小女孩相信了男生说的话，十分开心的点头：“恩，很帅！”

        “那哥哥带你去一个有床睡的地方好不好？”

        “大哥哥，有这样的地方吗？”

        少年拍拍小女孩的头，笑道：“有的。”

        少年又给了小女孩一块面包，让她慢慢吃，不要急，又看向了她，吴追冷眼直接冒了句：“骗子！”

        少年愣住了，继而呵呵一笑。

        她并不打算理他，依旧背靠着冰冷的桥壁，无神的望着天空。

        “你是不是觉的人生很无趣？”少年问。

        “……”

        “你觉的人死后会去哪里？”他又问。

        “……”

        许久，他又问：“是不是人间太冷，把你冻着了？”

        她终于动了，转过头无声的望着他。

        他拿出那杯依旧热腾腾的热牛奶，对她说：“人间虽冷，但阳光却在。”

        “给，暖暖……”他递给她。

        她没有接。

        他又问：“你见过星辰大海吗？”

        她浑身一震，漆黑空洞布满记忆灰尘的某处，慢慢透出一丝光亮。

        曾经少时，有一个暖暖的又无所不能的小哥哥在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姥姥，以为整个世界遗弃她的时候，递给一个热腾腾的包子，笑着问她，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我喜欢，因为饿的时候如果吃到这么好吃的包子，那一定很幸福。”小哥哥笑着说。

        “可我找不到姥姥？”她哭着说。

        小哥哥笑道：“怎么会找不到呢，她就在你的心里啊！”

        后来，小哥哥说他要去看星辰大海，耳边吴追又听到那个少年问：

        “你去过天涯海角，见过漫山遍野的向日葵吗？”

        她认真打量眼前的少年，没有一处像漂亮的小哥哥，唯有那双眼睛如星辰一般明亮，她终于正视他，问：“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干涩难听，像一把坏掉的二胡。

        少年依旧伸手递给她热牛奶，这次，她没有拒绝，见她接了，少年笑道：“我是路人啊，我叫……”

        “小月月，你在哪？”远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男生的话。

        少年听到那个声音似乎很无奈，站起来向远处招招手。

        首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双油光锃亮灰褐色皮鞋，一尘不染似乎不应踩上那灰色的积雪。来人年纪不大，大约和少年同岁，只是和少年不同，穿着极为考究，似乎要参加宴会，一身正装，精工裁剪修身版的银灰色西服，棱角分明的轮廓，精雕细琢的脸庞，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嘴唇凉薄，却是樱花色。

        像极了书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让你买杯热咖啡你怎么买到桥洞地下来的？”贵公子看到桥洞底下的情景，神色依旧一股子慵懒劲，眼神却透着几分凉薄。

        “我从桥上过见到下面有人过来看看。”少年回道。

        “我要热咖啡，你又给我买牛奶！”贵公子看到牛奶皱眉。

        “你的胃不好。”男生回的十分简洁。

        “这是我的风衣？”贵公子挑眉，冷声道，“你倒是好人，这是我提前两个月定做，为了今晚的宴会，你几个意思？！”

        少年揉了揉眉头，有些愧疚道：“是我不好，刚才太着急了忘了这是你的衣服，车里有一套外公送我的，我们身量相仿，你用那件应急吧。”

        贵公子不说话，依旧清清冷冷的站着。

        少年头更疼了：“你想怎么样？”

        贵公子却不答反问道：“你真的要去s大，不考虑我们学校？”

        “嗯。”少年毫不迟疑的点头。

        “好吧，风衣五万！”贵公子淡淡的回了句。

        “这么贵？”少年吃了一惊。

        贵公子冷哼：“已经给你去零了。”

        少年想着如何筹款，神色有点恹恹的：“我不去了，你先走吧！”少年看了地上的女孩一眼道。

        贵公子眼神凉凉的陈述一个事实：“妈知道了会不高兴。”

        “你帮忙掩饰一下，宴会后我陪你打球。”少年提议。

        贵公子想了一下道：“明早去给我买武记的鸡蛋肉饼。”

        少年有点无奈，叹气：“好，明早我五点起排队给你买。”

        贵公子无所谓的点头：“车我开走，你打的。”

        贵公子自始自终只望了风衣一眼，似不曾看到桥下还有人，或许有人也如脚下积雪，前方有路，脚下无声。

        她缩在阴暗的桥下，望着身处火树银花明媚灯光中的那人，一身疏离，满身骄傲，宛如高贵的青瓷玉器不容侵犯，不容沾染，她只看到他转身而去时，如玉的耳垂后有一颗黑痣，浅淡如他人一般瞬间消失在寒风凉夜里。

        少年向小女孩伸手，道：“走，我带你去个暖和点的地方。”

        小女孩也伸出手，放在少年大手上，少年正要用劲拉起来小女孩，一个干瘦白净的手抓住了他。他转头，看向那个没有求生欲的少女。

        “你要带她去哪？”她问他。

        他笑了笑：“你以为我会拐卖她，卖出十万的器官还钱吗？”

        她没有回答，小女孩顿时惶惶不安也流出了害怕的表情。

        少年笑道：“不如一起，顺便去暖和暖和。”

        她喝完牛奶，慢慢的扶墙站起来，决定一起去。她和小女孩跟在少年身后，她们走出桥洞，走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只是这次，前方有人带路，似乎风雪不在那么冷。

        最后，他们去了警察局。

        后来，小女孩去了孤儿院。

        再后来，她去看小女孩，知道她被人领养了。

        离别之时，她问他叫什么。

        他笑着说他叫李半月，半个月亮不好圆。

        吴追看着眼前吃着鸡腿不亦乐乎的李半月，淡淡的笑了笑，笑的十分浅淡温和。

        她找了他一年没有找到一点消息，以为听错了学校，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她又遇见了他。

        只不过，他似乎并不记得她。

        李半月，你问我，为什么非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大概因为，那天实在太冷，而你又太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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