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世上最美的少年

顾城知道青青是来找他的，不是他并不想见她，而是如下原因：

        第一、他饭没吃完。

        第二、他也要洗澡，这个形象见青青岂不是落了下风，起码头上的面粉要洗掉。

        第三、责编真的在催稿。

        第四、平复一下心情。

        第五、待会估计教务处主任会找他。

        第六、这个，不说了……

        顾城和青青约的是六点，地点在校园的竹林。

        他吃过冷掉的蛋炒饭，当然没吃完，尔后被教务处的主任约谈半小时，加急赶完稿便一个人悠悠的荡进了树林。他并没有邀请李半月同行，只是列了一个清单，让李半月去按清单帮忙买东西，当然，他会付酬劳。

        傍晚，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顾城撑着一把天青色的雨伞慢慢的走进了竹林。

        竹林里，蒙蒙细雨滋润着竹叶，湿嗒嗒的滴落一片又一片，碧绿的竹叶愈加鲜活。

        一个少女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笔直的站着，挺拔如竹林那笔直的竹子。

        一张普通的脸，一双明亮的让人侧目的眼睛，在黄昏的细雨里清澈不减半分。

        “好久不见，青青。”顾城笑了笑，打招呼。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青青见到顾城不悲不喜，声音的线条从始至终的单一。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也没有答案。”顾城依旧轻笑，对青青他从不吝啬笑容，虽然青青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

        “你也不知道吗？”青青的眼里明显闪过失望之色。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记得你在最南边，我也从未告诉过你我消息。”顾城好奇这个。

        “是小海哥告诉我的。”青青提到小海哥心情略好一点。

        顾城这次真的惊了：“阿星告诉你的？”

        青青点头：“对啊，他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来s大找你。”

        顾城在雨伞下的笑容更是明亮了一分，见青青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收敛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小海哥说在别人的眼中你还算略有姿色，你到底哪里有姿色？”青青奇怪的问道。

        隐藏在暗处的吴追差点没笑喷，这是什么形容词，形容一个男人略有姿色，顾城肯定很生气吧。不过，她想错了，顾城非但没有生气，而且还十分的开心，他笑的简直比太阳还要灿烂：“是吗，他真的这样说？”

        青青有点生气：“他说的是在别人的眼中，不是他眼中，小海哥的眼里肯定我比你长的好看！”

        顾城连忙点头，竟然非常同意道：“在他的眼里，确实你比我好看。”

        青青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你不会是从南边走来的吧？”顾城看了眼青青的磨破了底层的鞋问道。

        “对啊，有什么问题，我是来找小海哥的，不是来见你的。”

        “你也和阿星做过火车飞机，怎么选择徒步？”顾城好奇道。

        “我没钱。”青青说道这个会令人尴尬的问题，却一点也不脸红。

        顾城理解了，大山深处走出来的姑娘，虽然武功高绝，手里的高科技也令人望尘莫及，但却不会挣钱，多么残酷的一个事实。

        “阿星送你两个高科技棍子，怎么也不知道留给你一笔钱防身？”顾城有点无语。

        听到顾城的话青青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咬的唇色发白，眼睛也红了。

        顾城的脸也沉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少女的脸苍白，像是想起了某个十分心悸的画面。

        “我最后一次见到小海哥，只在他身上看到三样东西，皮、骨还有……青筋，四肢被洞穿，头上还有刚缝的线。”

        “他瘦的像壁画。”

        少女声音嘶哑哽咽，鼻头微红，明明想落泪，还是一字一顿咬出来想说的句话。

        顾城瞳孔微缩，极深出似有细碎的针芒流转：“又是那人。”

        “嗯。”青青别开眼。

        顾城的手攥紧又松开，又攥紧，骨节分明手指渐白，恨一个人要怎么恨才会想着把自己的骨头血液灵魂全部碾碎。

        “小海哥他说不怪你。”青青想起小海哥临别的话。

        顾城低头，细雨斜凉，他不曾沾染分毫，却生生疼了肺腑，伤了那根弦。

        “你说，他去了哪里？”少女无声的问，走的时候那人对她说，永远不要找他。

        顾城更沉默，竹林里，烟雨不在朦朦，变成细雨，淅沥沥。

        “你知道，他今年二十五岁了。”许久，顾城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青青懂了，连瞬间惨白：“他不是吃了双生果吗？”

        顾城没看青青，只看竹叶上的雨一滴一滴被洗刷：“没有，双生花只结一个双生果。”

        他想到了那个月下的少年，每一个月圆之夜在月光下静静的从自己的血管里抽出一管鲜红的血液去浇灌那株珍贵的双生花。

        青青全身的血好像冷掉了，握伞的手骨节更白。

        顾城脸色一变，心道不好，他想拉住青青，却没有拉住，赶紧说道：“青青，别冲动，那是他最在乎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从竹林深处狂吼。

        天地间，瞬间寂静了，似乎只有那道不甘的声音在低低的哭泣，低低的，比雨落竹叶还要轻，还要压抑。

        雨声没了，竹叶停了。

        一根又一根的竹子倒了，倒的毫无预兆。

        吴追趴在地上看着眼前地上的一把头发心头发寒，娘的，要不是前面这块石头，老娘今天就要交代这里了。怪不得顾城这家伙让我提前清场啊，原来这么危险，简直危及生命！

        要不是她现在双腿发麻，估计爬的比兔子还快。

        顾城的样子比吴追好多了，他直接撑着伞蹲在了地上，看竹林倒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竹子眉头皱的更深。他看到青青依旧在竹林里，站起来慢慢的走到她身边。

        少女手里没了伞，只有一把剑，剑身如光幽冷，如雨冰凉。

        她明明只出了一剑，雨水却打湿了她的睫毛。

        “明明叫双生花，为什么只结一颗果子，明明小海哥说……它会结两个果子，为什么……只有一个……她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少女的青色丝带再也无法飘逸，它贴着少女湿润苍白冰凉的脸，那么惊慌、那么脆弱，又那么无助，仿佛那永远陪伴它的风消失了，却又不知如何去寻。

        顾城轻轻的抱着少女，去不知如何安慰。

        “你告诉我小海哥到底在哪里好不好？我求你……告诉我……求你了……顾哥哥……”少女轻轻的说，像雨里竹下最柔弱的一朵小花，雨滴一下又一下。

        顾城仰头，任雨水滴落眼睛，生生的疼着、痛着。

        这个倔强的少女从来唤他顾城，无论他怎样威逼利诱她从不妥协。

        那个远处看着他们的少年，永远爱笑，笑着对他说：“青青不会喊你哥哥的，你死心吧，若有一天真的喊你了，估计天都塌了。”

        少年不在，少女的天真的塌了。

        “青青，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一定活着。”顾城轻声说。

        雨水顺着剑尖一滴一滴，滴进低矮的水洼，溅起无数的水花。

        少女推顾城，睁着通红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顾城：“小海哥临走前说让我帮他找双生花，所以他一定活着对不对？”

        顾城点头：“是，他一定活着。”

        少女用袖子擦干泪水，明亮的剑不见了，又是那个毫不起眼的黑色棍子。

        “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你说，我找到双生花，小海哥会不会来见我？”少女问顾城，却又好似在问自己。

        顾城望着少女背后，细雨尽头的竹林依旧幽深，幽深的看不清更远的地方。青青，你的小海哥难道没有告诉你，这二十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寻找另一株双生花，却一直没有找到。

        许多人都说，这世上只有一株双生花，需至亲之人鲜血浇灌，否则不得存活。

        其实，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嗯，他会来见你的。”顾城轻轻的说。

        “我要钱。”少女望着顾城很直接。

        “你要去哪？”顾城想着钱包的钱够不够。

        “印度，花多。”

        顾城无语，本来从钱包拿钱的手放到了一张银行卡上，附上一张写着号码的纸条：“青青，出门在外别惹事，有事给我打电话。”

        青青接过银行卡轻轻的点头，今天若不是的面粉遮掩，她不会这么出手，她知道轻重。每次出门，小海哥总是笑着对她说，乖乖的不要惹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才有余力保护别人。

        顾城犹豫了一下道：“青青，有一天，你累了，就回来，找不到也没关系。”

        青青摇头：“我一定会找到的，天涯海角，世界各地，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

        顾城看着眼前一脸坚定的少女，听着她说，“不管多远，也不管多久，找到了我才会回来。”

        她的眼神坚定，像一道犀利的光，无物不可斩。

        “假如，”顾城轻声道，“我是说假如，他真的死了……”

        “不，他不会死的！我天天练剑，还没有听他对我说做的很好，我每天去山上挑水浇花，他还没有对我说那满院的栀子花很美……他什么还都没说，怎么可以死，不可以！不可以！”青青打断顾城的话，神情激动，心绪似有点崩溃。

        “好，他没死，一定没死。”顾城附和她，他终于明白澹台星海为什么要留给这个少女一个希望。

        如果没有希望，或许，少女只能剩下一具躯壳。

        顾城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一个纸袋递给少女。

        “这是一双鞋，换上吧！你看，你的鞋底都快掉了。”

        青青低头看了眼破烂的板鞋，没有拒绝顾城，她要去更远的地方，走更多的路，所以一定需要一双更耐穿的鞋。

        那是一双很普通的黑色做旧帆布鞋，是顾城托白雪买的。

        “鞋底是耐磨的树脂，鞋面虽是帆布的，不过防水，是双联名鞋，应该还不错。”顾城是听白雪这么说的。

        青青其他不懂，知道是双耐磨的鞋就行了。

        少女换好鞋，又撑起了那把黑色的伞，她静静的看了一眼顾城，却没有说什么告别的话。

        “青青，人这一生很长的……”顾城还是想劝了一句，谁能忍心让这样一个花季少女的余生消耗在无尽的漫无目的的寻找与失望之中。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乞丐，本就一无所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少女轻轻的说，说的那般坚决哀婉令人神伤，“这一生，不管多长，我只怕一件事，那就是，再也见不到他。”

        顾城哑然，如果他不是知道一些事，是不是他还没有青青这般坚强勇敢一往无前。

        “对了，对给我领路的姐姐说声谢谢，刚才她的头发好像被我伤了，再替我说声抱歉。”少女转身而去，越走越远，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消失在竹林深处的雨里。

        “喂，顾城，小海哥是谁啊？”吴追顶着一个大大的荷叶不知何时来到顾城身旁问道。

        顾城吓了一跳，因为他不仅看到有丸子头被削了一刀的吴追，还有本应该在超市的李半月。

        “是啊，我也很好奇？”李半月也顶了一个荷叶，手里拿了一根冰棍，津津有味的啃着。

        顾城将心底不露声色的一角快速掩埋，看着李半月颇感无语：“我不是拜托你去超市帮我买些东西吗？”

        李半月点头：“对啊，可是我看了眼你的列的单子，发现有一个橘子，不知道你是想买小柑橘、大柑橘还是普通的橘子？”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手机不小心掉水里了。”李半月满心的失落，不知道手机能不能修好，修手机要花多少钱啊。

        “这个少女真的好厉害，是不是隐藏在大山深处的绝世高人的弟子，那个小海哥是她的大师兄？”吴追显然是对少女和小海哥有很强的探知欲。

        “不是。”顾城不想回答吴追的问题。

        “我猜小海哥是个骗子，想和这个青青分手，所以神秘消失了。”李半月猜测。

        顾城和吴追都无语的看着李半月，特别是顾城简直无力吐槽，什么神逻辑啊大哥，我真忧心你的智商。

        “这件事你们就当什么也没听见，知道的越少越好。”顾城真的没想到吴追藏在竹林里，连李半月都来了。

        “好啊，那你告诉我小海哥是不是叫星海？”吴追问道。

        顾城脸色一变，眉目忽而冷厉：“你怎么知道？”

        “我小时候见过他，”吴追不知道当年的那个小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够再见到他，所以，她很小心翼翼的问脸色铁青的顾城，“他还活着，对不对？”

        那个会给她好吃的，永远爱笑的小哥哥。

        顾城看着吴追隐藏在眼底深处的希冀，又看了眼李半月啃着冰棍那贼爽的表情，深深的无奈，他收起一身的冷意，轻轻点头：“肯定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个漂亮的小哥哥？”吴追语调难得温柔了几分。

        “哼，男的漂亮岂不是像人妖！”李半月在一旁不爽的嘲讽。

        “你才人妖，小哥哥可好看了，是不是顾城？”吴追很生气，没有人可以嘲讽她年少时的小哥哥。

        顾城失笑：“澹台星海是世上最美的少年，这是公认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

        李半月更不爽了：“比你还帅？”

        顾城笑容更盛：“不及他万分之一。”

        吴追万分激动，比顾城帅一千倍到底多帅啊！小时候就觉的小哥哥漂亮的不像话，果然长大更妖孽。

        不过，李半月觉的顾城在吹牛：“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天理难容！”

        “所以，他才会这么遍体鳞伤。”顾城的笑容有了几分苦涩。

        “小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像受伤了，又好像二十五岁没吃什么双生果后果很严重的样子？”吴追没有说明月的事，不过能大概猜出那天桥上那个美女应该是澹台明月，小哥哥的妹妹，小哥哥将双生果留给了妹妹，自己没吃。

        不过，为什么那个叫明月的对星海如此怨念？

        “这件事很复杂，你知道的越少越好。”顾城并不打算告诉吴追。

        “吴追啊，你好奇心这么强，想必挣钱的计划也写好了。”李半月突然给了吴追一个当头棒槌。

        吴追暗恨，瞪了李半月一眼：“对了，刚才那少女去给小哥哥找东西好像很缺钱，你那卡里多少，要不要我们资助点？”

        顾城看了李半月一眼，最近这两位不是很穷吗？

        “前段时间捐了不少，还剩点，再加上交稿责编说的提前给一部分，大概有个五六十万吧！”顾城想了想说道。

        吴追哀叹，娘的，有钱人啊，随便给点就给了五六十万，都可以买个房了！她弱弱的说道：“那我意思意思给个2万吧！”

        李半月看着吴追：“我给一万是不是少了点？”

        吴追翻了个白眼：“你现在不就一万多吗，你说呢？”

        顾城摆摆手：“不给也没关系。”

        吴追断然拒绝：“不行，一定要给，那少女是给小哥哥办事的。”

        李半月想到刚才竹林里那个少女决绝的背影，到也觉的一万块不那么心疼了。其实认真想想，他从前也不是一个很在乎钱的人啊，都怪吴追啊，让两人莫名其妙背了三十万的债。

        给就给吧，顾城无所谓，他看了眼手表道：“我们赶紧走吧，待会要是被学校知道这些倒下的竹子和我们有关……”

        “对，对，赶紧撤，我很穷的，没钱买竹子！”吴追一手顶着荷叶，一手赶紧拉着李半月往外跑，留下撑着伞的顾城无语。

        大哥、大姐，都不能一起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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