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妻妾共

　　镇远军柳校尉曾留一孤女柳冉，在慕府养大，倾心慕朗越十年。彼时慕朗越军务繁忙，又为佩琬寄书不达的事烦乱不已，柳冉为探知究竟，跟着商队私去衡雍。
　　萧佩琬知柳冉前来，出宫一叙。这时她已有六个月身孕，无名无分，清泽皇后为雍王选后，定下清都贵女，不日便要来衡雍。
　　柳冉不解：“他先给郡主下的聘，怎能另娶他人？他为何不回绝皇后？”
　　“他并不觉得不妥。”
　　“怎可如此！这便是负心人了。”
　　佩琬倒不辩解，只问柳冉：“为何父王母后迟迟不同意我的婚事，害我由妻变妾？我分明早与小慕将军说清楚了。”
　　“这，臣女不知。”
　　“你回吧，我是不愿回宫的了。”
　　柳冉不忍：“您若在衡雍过得不好，便随臣女一道回镇远将军府。日后您做妻，我做妾，不提衡雍这些事。”
　　“不，我有孕在身，真回不了朝歌，”佩琬又问，“小慕将军答应娶你了？”
　　柳冉一怔：“未曾。”
　　“他若只许你妾室之位，你还不如找个差点的男子，做当家主母。”
　　“唉，郡主，莫提我的事，”柳冉再劝她，“您当真不回朝歌吗？”
　　“不回。”
　　*
　　柳冉带着惋惜和庆幸出了衡雍城。
　　她又跟着一行商队回朝歌，不料路上遭逢山贼，商队伤者无数，山贼头领还要把她绑上山“享用”。
　　柳冉不会武功，惊慌之际却见一人黑衣玄袍从天而降，轻易便制服了这伙山贼。那人正弓下身给她松绑，却被山贼偷袭，腿中一箭。
　　是慕朗越。
　　这山贼毒得很，箭带倒钩，柳冉爬过去，贸然想给他拔箭，却钩得伤更严重了。
　　慕朗越赶紧止住她：“去医馆。”
　　他伤刚包扎好，又带着柳冉上马往衡雍跑。柳冉含羞坐在他身前，说：“我也可先回朝歌。”
　　慕朗越皱眉：“又遇到山贼怎么办？”
　　柳冉有些感动，把去找佩琬的事一一说了。
　　“我知道，昨日得知雍王大婚在即，我这才来的。”
　　“我四日前便给将军写信说了，是我的信吗？”
　　“是清都来的信。”
　　柳冉很失望：“哦。”
　　二人到了衡雍宫中，慕朗越持剑而行，气势汹汹，无人敢拦。
　　宫人们吓得瞠目结舌，雍王怎么就招惹了这承武之役赫赫有名的凶神？
　　慕朗越拿剑对着雍王时，后者还在强装镇定地画一幅美人图，笔都没放下来：“仁兄何事？”
　　“我宁国的郡主，不可与你做妾。”
　　雍王说：“不是妾，是孤心爱之人。”
　　柳冉不知在替谁难过：“什么位份都无，也算心爱之人？”
　　雍王叹气，接着画美人。
　　慕朗越见他在纸上东描西描，故意不理人，不禁怒意翻涌，拿剑给他的美人图捅了个对穿。
　　“若不是你横插一脚，佩琬郡主本要嫁与我做妻。她这般喜欢你，去国离乡，你却害她独自一人在雍国未婚先孕、受人白眼，还有没有良心？”
　　“孤分明遣人去宁宫下过聘，如何算未婚？”
　　“那你倒是娶她啊！你后日大婚，王后难道是她吗？”
　　“你要计较名分这些虚的，有什么办法？”
　　慕朗越只觉这人理直气壮的嘴脸可恶至极，提起了剑。
　　柳冉扑过去，抱住他拿剑的手臂：“将军不可！”
　　雍王紧张得咽了口口水：“你要如何？是她自己跟我从清都到衡雍，我可从没强留过她，她若想走，就跟你走啊。”
　　门内传来清脆的，器物落地之声。
　　萧佩琬砸烂了几个瓷瓶。
　　柳冉惊了，连忙放手：“郡主何时来的？”
　　萧佩琬一言不发，拿过慕朗越手中的剑，指向雍王，后者怕得都快要声泪俱下。
　　他思量半天，只憋出句：“别，别动了胎气。”
　　萧佩琬把架上的美人图捅了个稀巴烂。
　　她转身看向慕朗越和柳冉：“我们回朝歌。”
　　*
　　宁宫老人都知道，佩琬郡主承武十九年回朝歌时，肚子已经很大了。
　　王后觉得这事难看至极，将她藏在宫中，世子萧缘斯却说：“母后干脆让长姐就此消失吧，这样便没人说了。”
　　他被慕朗越打了一顿，气急之下，对着前来劝架的慕苒苒就是一脚踹。
　　“你敢踢我妹妹？”
　　“是你先打本殿的，本殿还没治你的罪。”
　　慕朗越上去又是一番打，逼得萧缘斯怒而拔剑。
　　“这般不敬，当斩！”
　　慕苒苒吓哭了：“殿下踢我就是了，做什么这样对我哥哥？”
　　柳冉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拖到一边说：“他打不赢将军，只能摆摆世子的架子。”
　　慕苒苒一双杏眼蕴泪无数：“他总是这样讨厌我。”
　　柳冉将她抱在怀里擦眼泪：“苒苒日后嫁入宫，给他添堵。”
　　慕苒苒哭得更难过了：“这可不要，我没有你和哥哥怎么行啊。”
　　承武十九年，佩琬郡主孕八月，嫁入镇远将军府，生子君阳。
　　庆和三年，生女君陶。
　　*
　　天青釉盏润泽的触感，还透着热茶的余温。
　　绥之以指抚着杯沿，垂眸问他：“表哥何日动身？”
　　慕君阳说：“便在这几日了。”
　　“走哪边呢？”
　　“北上遥城，再东向流驰，自参忧关入雍。”
　　绥之沉思：“雍王病重无嗣，太后懿旨，欲将雍国归为郡县。我从前听说雍国王相王道远是个坚决不愿雍国入郡县的，表哥此去是先找他么？”
　　慕君阳嘴角噙着一丝无所谓：“是啊，父亲给我拨了三百随兵。绥儿清楚的，王上为抗清泽，正暗中联合一切势力。雍王虽弃置朝政一辈子，但雍国尚有许多官员致力保留封国封邑，同朝歌早有布局谋划，便等着我去继位做傀儡了。”
　　“此去衡雍，是父王安排的？还是舅父？”
　　“我爹同我说的，王上的命令。”
　　绥之叹了口气：“原来宁宫和雍国都知道表哥的身世。”
　　“你不也知道么？这种事是想瞒都瞒不住的，何况他们从头就等着用，何曾想瞒？”
　　“宫中流言太多，不知真假，我从前亦不敢问，”绥之略带愧疚同情地瞧着他，“表哥好辛苦。”
　　慕君阳见她眼神诚挚，满是真心，不由笑了一下：“这有什么辛苦的？你千万不要可怜我。表哥捡了个大便宜，以后就住到富丽堂皇的雍王宫去，比将军府大好几倍。还不用听爹天天开骂，要撕烂我的画。娘见我跟君陶站一起，也不用对着我恨铁不成钢。”
　　“就是可惜了长乐桥边的小美人，一个个再也见不着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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