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名字等于尊严

翰州的夜晚十分静谧，要是没有狼群的嚎叫，那种静谧就没有东西能够打破。

拓跋圭回到毛毡里，仔细倾听了狼群的嚎叫，确定他们离得很远才放松警惕，毕竟曾经就发生过独狼叼走部落孩童的事情，翌日清晨他们在后山只发现一些骨头。

从那时候起，他就发誓再也不会让悲剧上演。

居住地外围插满了削尖的木桩，还有部落勇士轮流值守，他们处在干枯的峡谷河床下游，狼群只有从正面袭击一个选择，而正面被他们布置得如同铜墙铁壁。

事实证明，居住地改良过后，狼群再没有得逞过。

玛雅走了进来，从里面扎上围帘，便侍候拓跋圭宽衣就寝。

“今日你的情绪不太对，以前牧儿那样顶撞您，您都没有丝毫责怪他，今天怎么发这么大脾气？难道是因为那个贵族少年冒犯了您？”玛雅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小心问道。

拓跋圭脱去上衣，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腹，回道：“我并没有生牧儿的气，也没有生那个贵族少年的气，拓跋部落的主君没有那么小家子气，我这是演给族人们看的。”

“演的？”玛雅不解。

“拓跋部落早晚是牧儿的，他也快成年了，羽翼逐渐丰满，我们不能一直为他遮风挡雨。他需要威信，我就得将自己的威信分给他一些，这样族人们才会忠心地拥戴他，遵从他的号令。”拓跋圭拥着玛雅解释道。

“可是您这样做，反而是在打压他，哪有给他威信的样子？”

拓跋圭自信地说道：“别人给的威信，那是施与，草原的勇士不屑于接受他人的施舍，我要让牧儿自己建立自己的威信，所以我首先必须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让他去纠正，从而让族人忠心信服他，这样得来的威信，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威信。”

“您觉得牧儿会照着您的设想去做吗？”

拓跋圭嘴角一笑，道：“我从小看着牧儿长大，我对他的了解，就像熟知战马的每一块肌肉。你等着吧，他一定会违背我的命令前去禁地寻找食物，有那个贵族少年在，我丝毫不担心他的安全。那个少年命已经够硬了，禁地只会让他们犯险，不会置他们于死地。”

玛雅抬起头，挺直腰，平静地直视拓跋圭，双手捧着他的脸庞，笑道：“我总算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会选择你做拓跋部落的主君了。”

“哦？为什么？”

“因为你天生就是做首领的料。”

说完，玛雅的嘴唇就印了上去。

……

水安歌与拓跋牧起了个大早。

翰州草原上洒满了阳光，天高云淡，空气里弥漫着枯草和泥土的芬芳。

两人穿戴整齐走出门，牧羊女将一个类似爬犁的东西拖了过来，由几根生树枝捆绑而成，看着很坚实，水安歌怕东西太重无法搬运，于是就让牧羊女做了这个爬犁。

“小歌，这爬犁派得上用场？你确定那里有很多食物？”拓跋牧有点信心不足。

两人昨夜结拜，在孩童祭司的见证下成为异姓安达，让水安歌憋屈的是，他只小了拓跋牧半个月，无奈做了弟弟，拓跋牧就称呼他为小歌，水安歌每次听见都想捂住耳朵，他堂堂一个皇子殿下什么时候成为店小二了？

“以备万一，带着也不压手，没有马匹，只能这么办。”水安歌没好气回应道。

只要听见拓跋牧得意地喊他小歌，他心情就没有好过。

“我们出发吧，走路去禁地，一个来回天就得黑了，我们还是趁早出发的好。”

拓跋牧嘿嘿一笑，将一些干粮和一把石斧放在爬犁上，拉着爬犁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水安歌与牧羊女跟在后面，他们负责在后面压阵，防止爬犁上的东西掉出来。

爬了几道陡坡，部落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太阳高挂，结霜的草地经过太阳的照射逐渐融化，他们一路走，一路踩出许多泥泞的小坑。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便各自喝了一些清水，干粮没舍得吃，他们怕吃完之后找不到食物就没有力气回来了。

离开了拓跋部落放牧的范围，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怕从哪个角落里钻出一大群饿狼。

这样的时节照牧羊女来说是个寒季，除了草原上吃饱了撑的贵族，大冬天，牧民是不会出来的，等到冬天，他们需要给牛羊找一个稍微温暖的地方度过严冬，这地方不仅要求温暖，还需要有丰盛的干草。

所以为了让牛羊过冬不冻死，他们会在夏秋时节特意留下一块草场不去放牧，到了冬天，就会赶着牛羊去那里过冬，轻易不会离开，毕竟他们最值钱的财产就是牛羊。

以往没有部落主君的征召，他们都会选择分散开来，以家庭或者氏族为单位，毕竟一个地方的草场不能负担太多的牛羊。

水安歌听牧羊女说的头头是道，便有些好奇地问道：“他们都说你是牧羊女，你们部落里有很多牧羊女，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牧羊女霎时低下头没有说话。

“按照草原的习俗，部落的女人成年之前是不会有名字的，他们只有乳名或者小名，除非有部落的长者或者身份尊贵的人主动为他们取名，这样她们才能更早获得名字，草原的勇士也会更加倾心于这样的女人。”拓跋牧转过头替牧羊女回答。

“哦，这样啊。”水安歌嘀咕着打量矮墩墩的牧羊女，摩挲着下巴上的胡渣，问道，“我为她取个名字，够不够资格？”

牧羊女欣喜地快要跳了起来，感激地看了一眼水安歌，便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拓跋牧。

“原则上可以，你符合身份尊贵这个条件，你受过苍鹰之神的洗礼，是草原上真正的勇士，拥有坚韧刚毅意志，是经受过飓风而顽强存活的男人，要是你为她取了名字，我想等她成年后，迎娶她的勇士会站满我们的牧场。”拓跋牧点头同意。

“好，我就给你取个名字。”

看看牧羊女结成毡片的头发，再看看她满是泥土的手，尤其是她宽松肥大的羊皮袄，水安歌的脸瞬间就绿了，看着牧羊女的模样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词汇。

又看看蓝天，望望青草，再瞧瞧草原上遍野的白霜，水安歌拍掌决断，“就叫阿如温查斯，在你们草原语言里寓意着瑞雪，象征瑞雪兆丰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硕果累累，正好应今日的景。”

“阿如温查斯？这名字长是长了点，听着还不错。”

拓跋牧读了几遍，也很满意，对牧羊女说道，“阿如温查斯，还不用草原最高的礼仪感谢身份尊贵的客人为你取名？苍鹰之神保佑，你以后再不用小羊小牛的称呼，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名字后，你所做出的功绩都会凝结在你的名字里被各大部族传扬。”

牧羊女激动地流出泪水，双膝跪地，双手贴胸，朝上天做叩拜礼，又转过身面向水安歌作叩拜礼，并且不顾他靴子的肮脏，亲吻了他的脚尖。

水安歌欲扶起牧羊女，拓跋牧制止水安歌，说道：“如果你还想她的名字传扬下去，就让她做完仪式，不然她的名字就得不到我的认可，也就无法成为有效的名字。”

水安歌对草原这一种动不动跪地的礼节很头疼，尤其是在这样潮湿的地面上双膝贴地，就不怕得风湿腰骨疼痛病？好歹垫一个蒲团也好吧。

等一套仪式完毕，拓跋牧严肃地宣布道：“从今天开始，我认可你拥有阿如温查斯的名字，你可以将它告诉部落族人，允许他们都这样称呼你，也可以通过它与别人签订契约，总之，这个名字将伴随你终生。”

阿如温查斯泪如满面，脑袋不再耷拉着，眼神不再漂浮不定，气势陡然上升了一大截，水安歌很惊讶，一个名字就能让她拥有这么大的勇气？也许这正是因为有草原勇士的认可，从而获得了尊严。

“小歌，也许你不知道，草原的女人想要得到名字是很难的，像牛羊一样多的草原女人，能够拥有名字的女人只有一小部分，其他女人终生没有名字。就算他们成年了，得不到草原贵族的认可，他们也无法获得名字。”拓跋牧很自然地为水安歌介绍草原的现状。

这种事情，水安歌动动脑子都知道，草原的女人作为附庸早就被奴化了，贵族剥夺了他们为自己命名的权力，所以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无法得到公正的对待，而草原的贵族恰恰能够通过这种省时省力的方式，让女人们无偿为他们服务。

水安歌感叹一阵，催促大家继续赶路，入乡随俗就是，世间不公平之事十有八九，光凭他一个胳膊肘，是拗不过人家大腿的。

阿如温查斯，这个象征瑞雪的矮墩墩少女，就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在霜雪的草地上尽情挥洒她的热情和青春，草地上的鲜花遭了她的毒手，被她拿来做成一个花套。

“送给你。”阿如温查斯的语气温柔耐听。

水安歌点头接过，阿如温查斯的脸上现出狡黠，她说：“接了我的花套，就说明你接受了我的爱意，作为勇士，你需要兑现你的诺言，将来成年之后，用牛羊做聘礼来迎娶我，我会等着你来迎娶我的那一天。”

水安歌脸上成了酱紫色，他拿着花套扔也不是，留着也不是，反正内心很焦灼，他在感情上面是个白痴，不然就不会阴差阳错与黛绮朵订立婚约了。

原来名字真的能够赋予一个人生活的尊严和勇气，拥有名字的牧羊女，与没有拥有的牧羊女，简直判若两人。


　　(https://www.50331.cc/chapter/37928536/10264004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50331.cc　文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50331.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