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将近半个月之后,  中原中也才回到横滨。

        他回来的时候很低调，就连尾崎红叶都没有接到联络，他径直去了港口黑手党的总部，直奔太宰治的办公室。

        当听到办公室的大门发出熟悉的一声巨响,  太宰治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他心平气和地在搭档的战损费用单上又加上一笔,  然后才抬起头。

        中原中也带着满身的疲惫,  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在他面前站定,  没有行礼,  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太宰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突然笑了。

        “中也突然回来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篡位呢！”

        中原中也抿着唇：“也许我正准备这么做呢。”

        太宰治：“哦？”

        他说：“看来中也这一趟收获不小呢。”

        听到他语气平淡但气人的话,  中原中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早就知道了？”他气急反笑，“所以你是故意的？你知道我跑了多少个地方吗？从意大利到法国再到奥地利然后又去了东京……”

        “这有什么,  ”太宰治满不在乎地说,  随口把中原中也堵了回去，“你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了吗？”

        问到这个问题,  中原中也沉默了。

        半晌,  他才压了压帽檐,  语气低沉地开口。

        “安德烈·纪德已经死了。”

        出于对太宰治的了解,  中原中也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任务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在纪德说出那句话之后。

        他回忆了一下，突然想起来混蛋太宰给他布置的任务是‘不准他们踏入横滨’，仔细回想一下，其实这句话的指代意义有点模糊,  如果那家伙想要他杀了他们的话,  完全可以直接下命令,  这个命令本身就不符合太宰治的性格。

        中原中也紧紧盯着重力场中的安德烈·纪德：“……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没想到太宰治让他杀的人居然跟魏尔伦还有关系，就算这个人是法国人，也不至于一口就能说出魏尔伦的名字。

        彼时已经深陷重力场中的安德烈·纪德语气虚弱地说：“我的好友见证了魏尔伦的出生……他一直以为这是自己最大的错误，没能阻止牧神，多年来他一直奔波在各地，查找有关人造异能体实验的资料。”

        “重力，真是纯粹又强大的力量，这样下去我必死无疑——这正是我追寻多年的死亡啊！”

        法国人语气狂热地说：“把这当做是我人生最后的一点善言吧，马拉美收集了很多关于人造异能体的试验资料……‘他的翅膀早已痛苦地沉落’，但是我知道他把收集来的资料都放在了哪里……”

        “在法国！在巴黎！”他语气痛苦地说，中原中也分不清是因为重力伤害了他，还是因为他内心的痛苦。

        “在我永远都回不去的祖国！在我的家乡！”

        中原中也心情复杂地听着这个人最后的话。

        不，他恐怕做不到，他杀不了这个人。

        正因为他一心求死，他才无法果断地杀掉他。

        更何况他似乎还知道很多内情，中原中也迟疑了一瞬，在安德烈·纪德即将濒临死亡极限的那一刻收回了重力场。

        纪德躺在地上，浑身的骨头似乎都在咔嚓作响，没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重力，他反倒更加难受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那最后的哀嚎似乎已经消耗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心里已经逐渐拿定了主意。

        虽然他还不清楚混蛋太宰在搞什么幺蛾子，但是

        跟随直觉走下去一定不会有错。

        “因为你似乎知道很多东西，可能有我需要的，所以我需要你活着。”

        纪德叹息道：“我已经告诉你马拉美把东西放在哪里了，你不需要我也能找到那些东西。”

        “但我还有很多疑问，有你在会容易得多。”

        “而且，”中原中也一把拽着纪德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总说要寻找正确的死亡什么的，被我杀死难道就是正确的死亡吗？既然如此，那么过去的你已经被我杀死了，从现在开始，你为了我的目标而活着。”

        纪德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你的目标？”

        他低下头，似乎是在沉思。

        “你的目标是什么？又为何需要我们这样没有祖国的士兵？”

        “我要守护我在乎的人，我在乎的东西，这才是‘目标’，总之，‘目标’绝不是死亡这种东西。”

        中原中也说：“就连青花鱼都知道在即将溺死的时候抓住能拉他上岸的手，你让我杀了你，可这件事除了增加我的负罪感以外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想杀你，就这么简单，如果你再说些乱七八糟无聊的话，我就把你送去喂鱼。”

        他简明扼要地威胁道。

        喂鱼——特指打个半死然后丢进肉雫唼的嘴里治好，然后再打个半死，如此循环往复。

        某种直觉让纪德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也让他理智地闭上了嘴。

        他露出一抹苦笑。

        没想到今天居然还不是他的死期，难道神想让他继续行走在这苦闷的世间，直至还清他的罪孽吗？

        好吧，既然是赎罪的话，他想，那他就去做点好事吧。

        比如——

        去完成马拉美的遗愿。

        “好吧，”他叹了口气，“我的命就交给你了，少年，你最好给我安排个体面点的死法，我希望能够死在战斗之中，像一名战士一样。”

        中原中也感到十分头疼。

        虽然他的搭档和上司是太宰治这种求生欲极低的生物，但是纪德又是另一种不同的难搞，出于信仰，他不能自杀，因为自杀者会下地狱，所以想找个别人杀了他。

        ——但这不意味着他想要安静地被杀死，他是个战士，他渴望死在战斗之中。

        这就意味着mimic的生存法则就是不断地去挑衅其他组织，然后一部分人死在战斗之中，可是纪德的异能对敌人来说十分棘手，除非遇到碾压级别的力量，一般人还真杀不死他。

        也就是说，他还能多活上一段时间，对吧？中原中也尽量乐观地想。

        真要深挖一下的话，欧洲异能界能发现不少陈年老瓜，比如罗曼·罗兰的好朋友是奥地利超越者斯蒂芬·茨威格，比如萨特和波伏娃的爱情故事，比如……

        安德烈·纪德和斯特芳·马拉美是朋友，而马拉美和兰波、魏尔伦关系都不错，但是马拉美的弟弟却是某反政府组织的研究员，代号叫做‘牧神’，正是他制造了黑之十二号，也就是魏尔伦。

        听上去关系很乱，很复杂，但想要理清楚也很简单，一句话——

        安德烈·纪德是法国异能者。

        纪德和mimic都曾经是法国的正规军，因为传说中‘七个背叛者’逼迫各国政要签下了和平条约，战争结束了，纪德和他的下属们被遗忘在战场上，成了幽灵一样不应该存在的队伍。

        知道了这样的故事，中原中也更不明白为什么太宰治非要他千里迢迢来追杀一个跟横滨八竿子打不着的雇佣兵组织，不过无意间得知了一些有关他哥的事情，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纪德带着他去见了自己的下属，在路上将事情和盘托出。

        “马拉美一直很后悔，因为他没能阻止

        自己的弟弟，后来他一直奔波在收集异能实验体资料的路上，可是在战争结束前，他就死了。”

        纪德轻描淡写地说。

        “后来祖国抛弃了我们，我们就此成为了幽灵士兵，马拉美去世前给我寄了一封信，上面写着他存放资料的地点，他想让我把东西转交给魏尔伦或者兰波，可是我回不到祖国，更见不到暗杀王的面，那些东西大概还躺在巴黎。”

        “在那封信里，马拉美也提到了你。”纪德说，“他说远东的那个实验完全是复刻了制造黑之十二号的实验，诞生的产物理论上会是黑之十二号的副本，同样也是重力操控者。”

        “所以你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中原中也抿唇，预感到不妙，“下意识的？”

        他不会在欧洲随便逛逛都能遇到自家便宜老哥的熟人吧？话说暗杀王的熟人是不是都是仇人？

        他感到十分头疼。

        纪德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重力异能者本来就没几个，里面最强大的应该就是魏尔伦，他是超越者当中的超越者，是纯粹的力量，据我所知，英国相当忌惮他……这大概也跟他暗杀了两个钟塔侍从有关系。”

        好的，从现在开始，英国在中原中也的心里已经成为了禁地。

        虽然亚当还试图邀请他去伦敦游览，但是……算了吧，他可不想因为魏尔伦做过的什么事被英国异能机构追杀。

        第一站，如纪德所说，是巴黎。

        纪德很抗拒就这样回到巴黎，这里是他的故乡，他想要的是光明正大地回来，而不是像这样被偷渡到首都。

        他理应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而不是像这样东躲西藏。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完成马拉美的遗愿，也下定决心要帮这个与魏尔伦同源的男孩找到过去，为此他们需要找到马拉美的手记。

        找到手记的过程并不难，‘羊’在巴黎建立了大本营，中原中也借助他们的力量把纪德带到了巴黎，顺利找到了马拉美留下的东西。

        资料十分庞杂，可以看出，他曾经试图整理这些东西，但是工作没有完成就离开了人世。

        记录最清晰的那部分是魏尔伦，当中原中也看到那熟悉的‘温柔森林的秘密’的句段时，他眼皮一跳，迅速合上了这本诗集。

        纪德突然从房间的另一头走过来，似乎是注意到中原中也的异样，问他：“怎么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戴好帽子：“没什么。”

        ——他曾经听兰波提起过‘温柔森林的秘密’，这里面隐藏着控制魏尔伦的指示式，决不能让其他人拿到这个东西，最好是毁了它。

        他随手拿了一本诗集就发现了温柔森林的秘密，谁知道这里面还夹着什么。

        中原中也正想着这件事，目光突然捕捉到一个写着‘横滨’的文件夹。

        他眼皮一跳，在某种预感的驱使下打开了这份文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一张他小时候的照片。

        那张照片被回形针夹在扉页上，不是很牢固，眼看它摇摇晃晃地几乎要坠地，中原中也望着它出了神，直到照片快要掉落到地上，他才恍惚地操控重力捡起了那张照片。

        他如此恍惚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张照片上的他很小，大概只有五六岁，可他的记忆是从八岁那年开始的，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

        这张照片的出现意味着一件事，一件足以改变他认知的事情。

        ——他很可能不是在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

        他是……有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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