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这天店里，唐凝正在忙，听到外面有些吵，还以为又有人闹事，便让唐父看好店面，她出门去看。

        东城门过来的路上，虎背熊腰的胖大娘拖着个姑娘，姑娘使劲地挣扎使得前行缓慢。

        人群围在两旁，议论纷纷，其中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明显是胖大娘一伙的，为她们开道，驱散行人。

        唐凝听了会儿，才知道这是个牙婆，刚在城门口买了个姑娘，将要拉去府城卖掉。

        她准备回店里去，转头间却看到一抹血迹，是那个姑娘的腿划过路边突出的石头留下的。

        终是于心不忍，唐凝挤进人群，上前拦住那牙婆。

        “唐娘子，你这是？”牙婆也吃过唐氏的饼，认得唐凝。

        “大娘，这姑娘怎么卖？”唐凝笑道。

        人群炸开了，各种议论声充斥在周围。

        有人大声喊：“唐娘子，刚在城门外我看到这牙婆四两收的。”

        另有人喊：“你要人的话，我给你介绍个卖家。”

        牙婆停下，姑娘也能歇口气，手脚都磨破了，她趴在地上喘粗气。

        “唐娘子，你要这丫头，有啥用哦？”牙婆咧开嘴笑，眼里有精光。她从乡下收这样的姑娘，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或是卖到青楼、卖去做妾。唐凝是个女子，家境也没好到能养丫鬟。

        “最近店里忙，我缺伙计。”唐凝说。她不是心软的人，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想买下这姑娘。或许是她前些日子想过秦肆的姐姐们到底去了哪里，又或许是赵珠儿的经历让她觉得，即使出身显贵女子一样身不由己。

        伏在地上的姑娘猛地爬起来，趴到唐凝脚边，哭诉道：“求求您，小姐，买下我，我还挺能干的。他们，他们要把我卖到窑子里，我好怕。求您救我，我一定会报答小姐。”

        “谁让你这么跟客人说话的？”牙婆一巴掌扇过去，把姑娘翻了个边儿，趴在地上起不来。

        相比小山似的胖大娘，姑娘就像个鸡崽子，没多少翻腾的余地，刚刚挣扎时是憋着一股劲儿，现在有些力竭了。

        牙婆弯腰扣住姑娘的脸转过来，对唐凝说：“唐娘子，你看这丫头，模样不错，还是个雏，我拉到府城的青楼去，可要卖几十两。”

        唐凝轻轻嗤笑了下，说：“大娘，你可别欺负我不懂行情，那个价都是□□好的姑娘。若真是个金贵的皮相，你也不会这样粗鲁待她。这手脚留了疤，你如何卖好价钱啊？”

        牙婆看向唐凝的眼睛，忽然爽快地大笑。她本以为唐凝这样的小县城女孩儿，肯定见识浅不识货。唐氏饼店生意好赚钱定不少，她也是存了心思想捞一笔。

        “唐娘子说得没错，是这丫头片子没见识，非以为我要把她卖到青楼不肯跟我走。其实，就这又黑又糙的样子，也就能卖去当个烧火丫鬟。我要是她呀，一定乐呵呵跟着走。能买得起丫鬟的，可都是有钱人家。就她爹娘那样，这丫头在家肯定没少吃苦。真是傻得可怜。”

        牙婆继续说：“唐娘子，你可别觉得我是个坏人。有买卖就有商人，我的人可都是花钱买来的，干干净净，正经生意，给她们寻的也都是好地方。要怪就怪她们爹娘，可怪不了我。这些蠢姑娘还恨我恨得要死，真要是明白人，定要感激我带她们脱离苦海。”

        唐凝眨眨眼，说：“言行正直，行善积德，自然无惧他人非议。”

        这时候，卖儿卖女并不违法，牙婆也是正经职业，有的还为官府工作，唐凝难以指责。

        牙婆张着大嘴笑道：“唐娘子想要，我就卖给你。五两银子，一口价，我立马去官府备案，上面有人，一会儿就能办下来。”

        “你，你。你！”一个瘦高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冲进人群，“刚刚我们要卖五两，你硬压到四两，走了几步路，就五两卖给别人，你这黑心商人！”

        “我，我们不卖了。”他梗着脖子说，身上的棉袄还挺厚。

        “卖身契已经签了，这丫头跟你们没关系，你能滚多远滚多远。”牙婆一把推开中年男子。

        几个壮汉围上来，把那人拖走。

        “黑心，也不知道谁黑心呢，亲身女儿都卖，我呸！”牙婆说，“卖出去就是不管人死活了，还管转手什么价钱？”

        唐凝觉得又心酸又好笑。突然感到一股灼热的目光。

        是伏在地上的姑娘，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望着唐凝，让她不敢直视。

        “大娘，你等着，我就去取钱。”唐凝转身回店里，叫来唐父，让他跟着胖大娘去旁边的官府备案。

        胖大娘也爽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事情就办妥了。饼店里客人还多，唐凝也没空照顾那姑娘，知道她一身狼狈很是难堪，就把她带到里间休息。

        直到傍晚，唐氏饼店关门，唐凝才带着姑娘回家。

        “你叫翠翠吧？”唐凝想了半天，才给起了个名字。

        姑娘说：“多谢小姐。”

        唐凝说：“其实，你到我家来，可能比不上大户人家。我家还养不起做细活的丫鬟，你只能当伙计。”

        “小姐，我就是听您说伙计，才一心想跟着您。大户人家是什么腌臜样子，我知道，我姐姐就是做丫鬟的。更别说他们有可能将我卖到那种肮脏的馆子里，那真是生不如死。”

        翠翠比秦肆刚来时话要多上许多，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

        “多谢小姐救我性命。”

        这笑很美，还带着一丝媚态。唐凝笑了。这姑娘的皮肤确实又糙又黑，但五官是好看的，她或许并不像牙婆说的那样糊涂。

        院子里，大火炉呼呼烧着，秦肆和少年们忙忙碌碌，唐母连饭都没空做。

        唐凝给翠翠找了件旧衣，帮她处理伤口，简单擦洗了下，就带她去灶屋。

        让翠翠烧火煮米饭，唐凝简单炒了几个菜，用的大多是淘汰下来的次品。可对大部分人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伙食了，只要天天吃白米饭和肉，不给工钱秦肆的几个哥们儿也乐意。

        挑剔的唐凝也吃了不少。最近实在太累，没工夫做精细的饭菜。不过每天都能进账好几两银子，想想就开心。等干完这一阵就到春节，能休息半个月，便不觉得有多苦。

        对于唐凝买来个人，唐父唐母都难得的没有提意见。许是因为这段日子，他们见识了唐凝的精明强干，知道女儿能挑起一家的担子了。

        晚上，把翠翠安排在内院的客房里，让她早点休息，第二天便要去店里帮忙。

        趁此机会，唐凝劝起她爹，让他明年不再招收走读生，把房间留给伙计们。

        唐父犹豫片刻，终是答应。纵然嘴上不承认，他已意识到自己并无大才，所以唐家学堂的学费收得很低。他又不擅长人际，没能去争取官学的职位，也没想去富贵家族中的私塾，比他现在轻松，收入也要高一些。

        而这几个月以来，他看到了唐凝的能力，这半月就净赚了他半年才能赚到的钱。有眼光，胆子大，还能把一群人安排得合理妥帖，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同时，院子里天天干得风生水起，唐父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也没什么意思。只教幼童识字，赚的是少，但是轻松啊，空闲时间也能去店里帮忙收收钱。

        这时学生们都已回家，但按照礼仪，年前都要给夫子送束脩。唐父便想那时通知学生们，让他们来年做其他打算。

        唐凝也提了想去府城发展的想法，可唐父明确表示反对，说大地方不那么好混。唐母也说小县城安逸，做什么都方便。

        唐凝便不再提。她和赵珠儿聊过，知道府城是一洲的经济命脉，寸土寸金。现在去，别说铺子，想住得好点都难。

        接下来，店里多了翠翠帮忙，唐凝便能喘口气。

        翠翠是典型的农家女孩，啥重活都能干，不比男孩儿差，还比男孩儿细心。而且唐凝手中握有翠翠的卖身契，于情于理对她都更为放心，便把一些调料酱料的秘方交给她。

        越临近年节，生意越好。自家吃的，送礼的，不少人大批量的在唐氏饼店买东西。唐家的板车都没闲过，一趟趟从唐家拉往饼店，甚至城西的人家都直接上唐家去定。

        到了腊月中旬，各种食材都涨价了，唐氏饼店的饼没涨价，但肉还是跟着涨了一波，买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进入下旬，有的家庭已经开始拜年，唐氏饼店的生意才慢慢缓下来，也不再制作肉制品，只继续做饼，给前期下单的客户交还货品。

        街上的摊贩越来越多，堵到了马路上，满是卖爆竹、对联、花生糖块的。

        下午不忙的时候，唐凝就带着秦肆在街上逛游，吃的喝的新鲜玩意儿买了一大堆。她现在腰包有些厚，买些零碎东西还是比较随意。

        快过年了，要换新衣，唐凝也大方地去成衣铺子，给家里人一人买了一套，里里外外都要换个新，不是绫罗绸缎，但从样式上来说，比之前唐家买布请人做的，要好看得多。还买了几匹上好的棉布，留着做些贴身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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