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皇族式微

　　杨景韵赞赏的看着她，抿起唇角微微一笑，“公主果然敏锐，那我就直说了。皇后娘娘毕竟位居深宫，想来也是无人可用，所以人人皆知，硕敏长公主府的家令都是出自国舅府。另外，听闻当地守将与国舅爷有些关系！实际上到了现在，每个有封地的王侯都已将军权握在手里。本来东南富饶，素来有天下粮仓之称，历代皇帝都不会分封出去的，只是到了当今皇上这里，一来已经无地可分，二来国丈在朝中势大，且他早已经与驻守东南的秦将军有所往来了。陛下十五年前初登基，朝政被世家大族把持，需要国舅府的支持，而你又是位公主，若是位皇子，只怕陛下也没有那么容易妥协。而大长公主逝世，按说朝廷应该收回封地，然而，等陛下知道时，其驸马和世子已经扶棺回封地了，公主府只剩下个空壳。”

　　“所以皇帝吓唬沁阳大长公主的做法，只怕还有杀鸡儆猴的作用，只是没想到，做的太过了，把人给吓死了，反倒成全了人家。如今三大藩国国主都躲在了封地，皇城只剩下我一个，幸亏封地正真的掌握在国丈手里，不然我就危险了。”上官云默心里有种庆幸的感觉。

　　“紧邻着公主封地的这三州是慕国公的封地，太子之母就是出自于慕国公府。加上谢将军，这三家鼎立，把持着朝政。所以暂时，嗯，暂时换算安然无事吧！”

　　“所以景韵你这是在安慰我？我可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上官云默心里有个沮丧的小人无力的垂下肩膀。

　　“剩下的还有三个王，一个侯爷几乎是将剩下的国土瓜分完了。正东的临滨王，与南硕隔江相望。怀羌王的封地毗邻西南的云昭，最东面与南硕隔着一座城池。正北方是靖安王，与西北沁阳中间夹着一个博邑侯。博邑侯的封地是最小的，兵力不足三万。这些都是军政统一的藩国列侯，而皇城居中。”

　　“我的父皇啊，你将全国的财权都分封出去，你这皇帝可换怎么当啊，有钱了还怕没兵吗？”上官云默表情一度空白，极度无语，这样说来整个皇室都被彻底架空了，名存实亡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可不都是当今陛下一个人分封的，说起来当今陛下只分封了三个公主，其余两位公主的封地微乎其微。中央与地方的军政博弈越演越烈，已经历经两位皇帝，到了陛下这一代……谁都知道，皇族，式微……”杨景韵眼神幽深复杂的看着上官云默，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皇族式微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上官云默还能怪罪她直言不讳不成，又虚心的向她请教了些问题。两人交谈了好一会儿，天色不早了，杨景韵才告辞离去。

　　上官云默一个人在书房默默看了好久，她的目光都在寻找连绵起伏的山脉，看看是否有藏身之处。

　　直到侍棋进来回禀：“公主，明日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妥当，您要不去看看还却什么？”

　　“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只有一样一定不能忘，母后要本宫明日在皇觉寺外施粥一日。馒头和粥，还有其他本宫不知道的，去找彭家令，令他尽力去办！”

　　“是！”

　　第二日卯时，上官云默被从被窝里挖出来，梳洗打扮，装扮的很是郑重。吃过早膳，登轿出城，一路寂静，她靠着靠枕，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充满了对自己这方小天地之外的世界的各种幻想，想起戴嬷嬷交待的出行十六则，还是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要去掀帘子的手。

　　这一走，就走到了天色大亮，初阳东升，映照的轿内格外亮堂，更添暖色。

　　“硕敏长公主驾到！跪！”

　　“落轿！”仪官拉长了喊的抑扬顿挫，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意味。

　　“公主殿下，请下轿！”再转身来对着轿子，语气轻柔恭敬，还微有讨好。

　　上官云默在侍棋的服侍下，下轿，“都起来吧！”顺势抬头看向宏伟的寺门，三座牌坊显示皇家寺庙的威严，正中的匾额上，皇觉寺三个大字端方肃正。

　　旁边的仪官紧跟着高喊：“起！”

　　上官云默这才收回目光，眼前两米处，领头的是身着袈裟的老和尚，身后两列十来个和尚，显然是在迎接自己。

　　看到她看过来的目光，老和尚迎上来，“阿弥陀佛！”

　　上官云默还礼，“拜见大师，大师安好！”

　　“善哉善哉，近三十年来，敝寺除了三个月前接见过一次贵人，施主还是第一个大驾光临的客人！”

　　“哦？是吗？”上官云默有些惊讶，感觉周围人不少，不像是香火不盛的样子。四下环顾，不由得吓了一跳。整寺门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被士兵们戒严在外，却统一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这初冬的早晨瑟瑟发抖，还有相互抱在一起取暖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披着的这件湛蓝狐裘披风，如同着火了一样，灼烧的她恨不得失态的扯下来扔掉。就这一件衣服，就能够这里多少人吃多少顿饱饭了。她自己像个小丑一样，举着宣白的馒头，闯进了食不果腹的人群中高调的炫耀着。

　　上官云默的心情，从初来此地的好奇新鲜变成了难堪，她想了想，低声道：“彭家令！”

　　旁边随侍的彭冬青上前，“微臣在！”

　　“今日回去，即刻赶制一匹冬衣，送到这里，务必人手一件！”

　　“这……殿下，这里都有几千人了，这可是一笔不菲的花销！请公主三思！”

　　“阿弥陀佛，施主，这里固定有三千四五百人！”

　　“彭家令可听清了？就算一身普通的棉衣要一两银子，那么最多也就不过三千五百两银子！”

　　“公主，这三千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上官云默微微靠近他，压低声音，一句一顿的道：“哦，是吗？倒是本宫无知了。本宫看你腰间这枚羊脂玉玉佩，似乎成色不错，不知价值几何？这身锦缎，这玉扣腰封，这镂空银冠上的蓝宝石，不知价值几何？这藏锋裘，逾矩了吧？”

　　“微臣……微臣……”彭冬青终于收敛了自己倨傲的态度，额头微微见汗，不敢再多言。

　　上官云默这才站直身子，“本宫并无怪罪你的意思，你劳苦功高，得了这些也没什么。只是比照彭家令你这一身衣着来看，这三千五百两的银子，也不是个什么大数目。何况，本宫听说一件普通的棉衣，三四钱的都是很暖和的！”

　　彭冬青这次是真的不敢有半分推脱了，“微臣不敢！微臣这就吩咐人去办，一定尽快办好，请公主放心！”

　　可能是上官云默在外面站的时间有点长，远处的人骚动起来，那些戒严的官兵拿着棍子蛮横的推搡。她看着自己这庞大的仪仗队，和那拥挤的流民形成鲜明的对比，突然觉得很无力，有些意兴阑珊的摆手道：“去施粥吧，不得冲撞百姓！”

　　“微臣遵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里面请！”

　　“大师请！”

　　进了寺，里面几乎人满为患，上官云默在戒严出来直通大殿的路上，越走越快，左前一个七八岁的瘦弱男童，突然被从底下的缝隙里挤出来，倒在她前面不远处，她猛然顿住脚步。

　　旁边的侍卫边拼命的拦着人群，边惶急的不停请罪。

　　上官云默没有理会，她只看着那孩子青白的脸色，惊恐的眼神，心里不断的想着：“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们……”放眼望去，他们绝望，麻木，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愤恨。原本以为他们是在看热闹，现在看来是霸占了他们原本的空间，只等她一走，他们就蜂蛹而上，占领自己的地盘。而她仿佛像是走在他们已经裸露在外的脊骨上，冷酷而无情。

　　身后的人看公主沉默不语，都寒蝉不语。冲撞了公主乃大不敬，今日这事恐怕不能善了。突然一个侍卫长上前，粗鲁的拉扯起小孩，上官云默哑着嗓子喝道：“你在做什么？”

　　“长公主请息怒，属下这就把这个不敬公主的小东西，拉下去杖责二十！”

　　上官云默脸色沉似乌云压顶，她想要放声嘶吼，这是个什么鬼世界？

　　“放肆！公主的主也是你能做的了得，还不松手！”侍棋走出一步喝到。她能到公主身边伺候，本来就是聪明伶俐，有几份看人脸色的本领。自从下了轿，她就看出公主对这些流民起了恻隐

　　之心，但是接下了该如何处理，她却不知道。

　　那个侍卫长看了一眼上官云默，见她没有反对，赶紧松开手，恭谨的退到一旁。

　　这时老和尚上前打破僵局：“殿下息怒，这孩子只怕身子不大好，不若交给老衲照顾？”

　　上官云默脸色缓了缓，默默的点了点头。于是老和尚身后的一个和尚快步上前，抱起了孩子站在旁边。

　　老和尚道：“公主请！”

　　上官云默便逃也似的进了大殿，一路上神色不属。

　　和尚们开始做法事，整个过程她如同牵线木偶。当要她跪在大殿的团铺上磕头时，她恍恍惚惚的磕下去才猛然回过神来，“我为什么要磕头？磕了有什么用？”抬起头来仰望着高高在上，笑的悲世悯人的金佛，救世救人的佛祖，脚下却伏拜着上千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信徒，谁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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